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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下一句,却让门外的云逸林如坠冰窟:“……可是夫人这血……止不住啊!快叫大夫进来!”
大夫诊脉后连连摇头,对云逸林低声道:“公子……尊夫人被外力重创,伤了根本,又大出血……元气耗尽,已是油尽灯枯……老夫……无能为力了。怕是……挨不过这一两天。有什么话……尽早说吧。”
产婆抱着清理包裹好的女婴出来。小婴儿皱巴巴的,闭着眼,小嘴微微嚅动。
云逸林颤抖着接过女儿,跌跌撞撞冲进血腥味浓重的产房。敏月虚弱地躺着,脸色灰败,气息微弱,身下的被褥浸透了大片暗红。
“敏月……你看,我们的女儿……是个姐儿……”云逸林跪在床边,将襁褓凑到敏月眼前,泣不成声。
敏月费力地睁开眼,看着襁褓中那小小的女儿,泪水滚落。她艰难抬手,轻轻碰了碰女儿的脸颊。
“表哥……”她的声音细若游丝,“我……不行了……这孩子……交给你……我不放心……苏祥文……不会放过你……你也护不住……她的钱财……”
她喘息几下:“我们去……去求谢夫人……她恨我……但心善……不会贪孩子的钱……育婴堂……张夫子是个秀才,夫妇多年无子……人好……能给我们女儿一个好身份……柜子包袱里……有我给女儿做的衣服被子。还有……一支红宝石头钗……在紫檀木箱里……你……找出来。”
“谢夫人?”云逸林绝望摇头,“她恨透了你,怎会答应?”
“不……她会答应的……”敏月语气带着笃定和恳求,“表哥……为了孩子……能活……能有好日子……我们去求她……天亮……你就……驾骡车……给我多铺几床被子……把我给孩子的包袱……都带上,我亲自去……求谢夫人……”
云逸林看着敏月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心如刀割,含泪点头:“好……好……我们去……天亮就去……”
“你出去……我累了……歇一会儿……”敏月闭上了眼睛。
云逸林抱着女儿,一步三回头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屋内只剩敏月一人。她睁开眼,眼中一片死寂的平静。她强忍撕心裂肺的剧痛,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挪下床。她移步到角落的火盆边,咬住一块布巾,塞进嘴里。然后,拿起旁边的火钳,夹起一块红炭块。
她闭上眼,将那块滚烫的炭块,狠狠地、死死地按在了自己左边柔嫩的脸颊上!
扔了火钳,“啊——!”她再也忍不住,发出凄厉惨叫,整个人蜷缩在地剧烈抽搐。
门被猛地撞开!云逸林听到惨叫冲进来,看到眼前的景象——敏月蜷缩在地,左脸颊一片焦黑狰狞,皮肉翻卷,冒着丝丝青烟!
“敏月!!”云逸林肝胆俱裂,扑过去抱住她,“你干什么!你干什么啊!”他心疼得几乎窒息,巨大的悔恨和痛苦将他淹没,“是我害了你!是我!是我贪心!是我没用!是我害惨了你!”
敏月疼得浑身痉挛,意识模糊,听到哭喊,艰难抬起完好的右手,轻轻抚上他满是泪痕的脸,气若游丝:“……不……怪……你……”说完,彻底脱力,昏死过去。
云逸林抱着昏迷不醒、脸颊焦黑、气息奄奄的敏月,看着她另一边完好却同样惨白的脸颊,绝望的泪水汹涌。他明白敏月“亲自去求”的含义——她要用这副彻底毁掉、无人能认出的面容,去赌谢夫人的一丝怜悯!为了女儿,都是为了女儿!
天边泛起鱼肚白,微弱的晨光透进窗户。
云逸林按照敏月昏迷前的吩咐,在骡车上铺了厚厚的几层被褥。他小心翼翼地将气息微弱、脸颊恐怖、身下依旧渗血的敏月抱上车。又把那个装着婴儿衣物、小被子、以及从紫檀木箱里找出的红宝石头钗和房契银票的包袱,仔细放在敏月身边。最后,将裹得严实、尚在熟睡的女婴轻轻放在敏月身侧。
他最后看了一眼庄子上那三个吓得瑟瑟发抖却不敢离开的丫鬟,哑声道:“我们……去看大夫。你们……若愿意等,就等着。若不愿,你们拿了身契了……就自去吧。”说完,他扬起鞭子,驾着骡车,在寒冷的晨雾中,朝着边境谢府的方向驶去。
边境的谢府小桃刚用过早饭,正指挥下人整理年节送往各处、特别是给女儿婉宁的东西。门房拿着一只不起眼的棉布袋子匆匆进来。
“夫人,门口有个……看着像农妇的女人,病得很重,躺在骡车上。她男人说……说家里穷,养不活刚生的女娃,求夫人行行好,救孩子一命,收养了去。留下这个袋子,说是给孩子的。”
小桃疑惑地接过普通棉布袋子,入手沉甸甸的。打开一看,是一支镶嵌着红宝石、工艺精湛的赤金头钗!
一个“养不活孩子”的农妇,怎会有此物?
这钗……小桃觉得眼熟!想了一会,才想起这是当年敏月嫁入周家,她作为婆家人景宇拿她当姐,在敏月敬茶时亲手给敏月的。
小桃知道了是苏敏月!那个正月初一才和离的女人!现在才腊月,她竟已生下孩子!这不知廉耻的荡妇!果然早与野男人勾搭成奸!她怎敢有脸找上门来?
愤怒和耻辱冲上头顶,小桃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将那对狗男女收拾了!可是……孩子……那刚出生的婴儿……是无辜的。这么冷的天,丢在骡车上……
小桃死死攥着冰冷的红宝钗。理智与愤怒激烈交锋。最终,对一条无辜小生命的怜悯,压倒了憎恶。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对门房厉声道:“让他们等着!”说完,转身快步走向大门,大门打开,寒气扑面。小桃冷着脸,目光凶狠,撩开车帘,这才将目光投向车上的女人。看清敏月那半边焦黑溃烂、狰狞吓人的左脸时,纵然恨极,小桃也禁不住倒吸凉气!目光下移,看到被褥下那片刺目未干的暗红血污,更是触目惊心!
“你!”小桃声音冰冷刺骨,指着驾车的那个穿着普通棉袄、低垂着头、用旧头巾裹住大半张脸的车夫云逸林。“为何伤她至此?她纵有千般不是,你一个男人,竟对刚为你生完孩子的妇人下如此毒手,你还是人吗?”
骡车上,躺在厚被褥里的敏月,听到小桃这愤怒却带着一丝“心疼她”的斥责,泪水瞬间涌出,她艰难道:“小桃姐,不怪他……是我自己……不想让谢府的人……认出来,我自己伤的……”
“我……活不了……两天了……”敏月断断续续,带着濒死的虚弱哀求道,“小桃姐,我被苏家二房……弟弟……推倒的……他找他表兄……引诱我想夺……我铺子,小桃姐……孩子无辜……求求你让育婴堂……张夫子夫妇收养她,我的江南铺子留了两间……给泽祺……这一间……和包袱里的……六千两银票……都……留给我女儿,衣服被子是我……亲手做的……我的首饰……也留给她……”
她一边说,一边用尽最后力气,颤抖着将身边襁褓中的女儿,朝小桃的方向,艰难递来。
“小桃姐,我有错……但孩子无辜……求求您……”泪水混着血污焦痕,流进嘴里,苦涩咸腥。
小桃看着眼前的襁褓,看着里面那皱巴巴、无知无觉的小小婴儿,再看看敏月那张触目惊心、写满绝望哀求的脸,她恨苏敏月,恨她的愚蠢背叛,恨她给景宇周家带来的耻辱。可是……这个孩子……这六千两银票和一间江南铺子的托付……还有她为女儿活下去不惜自毁容貌的决绝……
小桃嘴唇抿得死紧,最终,她伸出手,动作僵硬却稳稳地接过了襁褓。
敏月又把包袱递给了小桃,小桃目光扫过驾车的云逸林,那双试图遮掩却明显是读书人的手暴露了他,再落回敏月脸上,眼中充满痛心、鄙夷和最后一丝复杂难言的怜悯,厉声道:
“你放着清亮水不要,偏要去那污水沟里打滚!如今落到这步田地,怪得了谁?”
小桃又厉声对云逸林补了一句,“还杵着这里干什么?去城里找个像样的大夫!”
谢夫人这句话,他明白了敏月为何执意托孤给谢夫人——只有交给心善的谢夫人,能让张夫子夫妇收养女儿,女儿以后才能好。谢夫人既然接过孩子就会善待孩子。
“谢夫人!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云逸林朝着小桃背影,重重磕头,声音哽咽。他不敢耽搁,扬起鞭子,驾着骡车,朝城里医馆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