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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蕊一个人坐在小小的糖铺里,看着窗缝外的人来人往,几个小孩满心欢喜的拿着积攒几日的碎钱来,看着禁闭的门窗后又失落的走开,有几个外地人耐心的等了片刻,最终也没等到户蕊打开铺子。
这几十年的字号越做越小,两侧的角楼不得不卖给外商,户字招牌被夹在中间,后面是小小的作坊,也是幼时光阴不透气的盒子。虽然如此,这也算是祖上的心血,本应由户烛继承,可是户烛生有内力,又习得域术,户蕊又怎么忍心让兄长蜗居于此。
车礼植记事后,尤其毫便让户烛去落回别院照顾车礼植,以免遭受王室狠手。户蕊也常去看望,可兄妹二人见面越来越少,直到车礼植北上入夙。
三年来,王室想方设法找到尤氏纰漏,但车礼植一向谨慎,不给江湘秉任何机会。户蕊每月一封书信,保持着离别前探望的习惯,可惜也不能寄去北方。她闲暇时常眺望无限谷,希望能够看到亲人归来身影。
收拾完东西,户蕊打开门窗,想把最后不多的糖果买完。刚打开门,街上的人都消失了,对面的煎饺还在滋滋作响,清和轻轻将其拿夹来,细细品味。
“儿时,我师傅常带我来此,这家煎饺比你家的糖铺还久远。我在这边吃饭时,师傅常去你们铺子买糖给我吃。如今这里还是老样子,糖铺到是瞬息万变。”清和微笑道,她是一个普通的高个子女人,常着男装。她穿过军队,看着两侧阁楼里偷看的人群,漠不关心。
户蕊不会武功,清和也没找到什么,只得将其带走。人们都在议论,都在避嫌,都知道尤氏和户家的关系。直到车礼植和户烛赶来,那些糖果已经被顽皮的小孩哄抢一空。想来很是美味,但生意还是很差。
户烛晚来一步,作坊里的工具已经被砸烂,没有多余的粮食,户蕊早已预备着今日的到来。
幼时秋千破旧,狭窄难载今日忧思,故地枯井昏暗,稀疏难耀破旧碗盏。
户烛捡起阳光下折射的护额,不忍的愧疚,顺眼看到一个破旧的糖盒,上面有户烛小时候用刀刻的兄妹画像,里面原本装的是一对银簪子。户烛小心打开,里面已有了一层薄薄的铁锈,仿佛时光的记忆,记忆中有一封封书信以及一本厚厚的残破族谱。族谱的背后不知道是谁写下了尤氏与户氏的渊源。
户氏与尤氏在很久前就是老邻居,尤其到户行人这一代,尤三则与户氏兄妹交好,更是对勤劳温柔的户兰子倾心已久,不过造化弄人,多是有情人终难成眷属。
尤三则是尤氏继尤老二后百年难得的将才,就连王室都忌惮三分,小小年纪便担任着光宗耀祖,振兴域术的重责。商户虽然富有,可地位低下,其父断不可能接受尤三则对户兰子的心意。
尤三则自知身负重任,不得不听从父辈安排,便与户氏兄妹结拜,用另一个身份保护户兰子。户氏也是这个时候发展到顶峰,旦白所到之处无不有其分店,帝中城主街,五步便可见到户字招牌,王室都无可奈何。
之后户兰子嫁给了一个布商,奈何商人重利轻别离,户兰子孕期走样,布商不再温情,又遇旱灾,糖铺生意下滑。户兰子孕期遭遇家暴死于难产,彼时尤三则大婚,众人怕其伤了燕尔之喜,直到户兰子出殡,两人才得以相见。
尤三则悲痛万分,其妻子也深受感触,日益操劳,为之后生育尤不烦落下病根。尤三则不眠不休,让户行人停三日出殡,最后创设轮回域,希望用布商的命换回户兰子。
布商为保命将此事宣告天下,尤三则之父怕尤氏名誉败坏,便在成功之时阻断。导致尤三则郁郁寡终,而尤氏再也没有任何回光返照之迹。其父白发人送黑发人,倍感自责,悔不知当初,便下令,无论何时尤氏与户家都是不离不弃的世交。
尤三则死后,其表弟夙人尤四则回到帝中城代理族长,直到尤不语兄妹从无限城归来。
尤四则虽无内力,本事也没有尤三则高,但是在夙期间尽心尽责,赢得无限城的尊重,乃至得到众人的维护。王室因此加重打压,以免尤氏再次卷土重来,而户行人一路相帮,从未离开。
户行人之子户比邻也与尤氏兄妹一起习武,朝夕相处下两家订下户比邻和尤不烦的婚事,以了结尤三则的遗愿。然作为夙人的尤不烦却与江禾在无限城相遇相爱,而彼时新任大王江禾也察觉到储国和奔流的异动,已有恢复尤氏权利的打算,以保护旦白。
权力、地位、力量、氏族、历史...还有当时最不值钱的东西——爱情。尤不烦从不过问江禾如何盘算。
尤不烦怀孕后被江禾带回帝中城,两人意料之中的遭到所有人反对,尤不烦也央求尤四则收留自己腹中胎儿,但被坚决反对。尤氏不能与任何王室联姻,这是尤氏的祖训。江禾只好与尤不烦住在黑林边上的茅屋,此处正是户行人为几兄妹三人练功所盖的。
尤不烦生产时,江茜派人去劫杀,户比邻为保护尤不烦而牺牲,而三岁户烛也为了保护刚降生的车礼植而受伤,此后一直佩戴护额。
后面江禾不得不下令,让车礼植随自己的母亲姓车,既不住在皇宫,也不由尤氏养育,而由户比邻的妻子抚育,并专门聘请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师去教导车礼植。尤不烦生产后便北上不再南下,直到战死谷内。
文字仓促残旧,字迹前后不一,好几页被人撕去,不过后面的事车礼植和户烛都大致知晓。这段泛黄的往事粘贴在户氏族谱的背面,族谱更为老旧,好几页都不知所踪。
这是户蕊留给户烛的?但更像是留给车礼植的。两人默不作声,直到户烛找到一块干净的锦帕将其包好放入怀中。
户蕊已经十九岁,本该到嫁娶的年纪,原本在16岁时相中一个秀才,到了提亲的时候秀才却知道她与尤氏的关系,便断绝了往来。户蕊此后便断了凡心,也谢绝了尤其毫费力为其准备的亲事,尤其毫得知后便杀死了秀才。
“以前看这口井,觉得好大,现在才发现它又破又小,甚至接不住上面来的阳光。”
户烛蹲下身抚摸着井口上得青苔,小时候户蕊荡秋千差点掉进去,对这口井很是害怕,母亲本来想将其填上,没想到这东西成了唯一陪伴户蕊的。
车礼植依旧沉默,若像文字所言,尤氏与户家的恩怨,总是前者对后者的亏欠。便用搜索域得知户蕊被关在地宫,与户烛准备去营救,不料一只利剑穿墙而入,上面写着:王宫多陷阱,行事需谨慎。
车礼植与户烛相视一眼,寻不得射箭之人。
“此人不知是敌是友,不过倒是说的不错,户蕊不会武功,他们不会伤害她的。而且她什么都不知道,天下人皆知她与尤氏的关系,王室的人是不会轻举妄动的。”户烛平静地说道。
车礼植看着户烛,知道他心里的担忧。户烛见状继续说道:“她会没事的。”
另一边,君不见已经带着众人来到黑林边上,等着车礼植的到来。尤钰品一路上不断回头看向家的方向直到那个方向燃起星火。
满天的黑烟瞬间盖住了乌云和森林,又被风吹散在帝中城,原本阴沉的天空开始下起雨,似乎也为尤氏的命运感到悲哀,才酝酿出这场悲哀的戏曲。是一场意料之中的落幕,路人们混杂在黑烟和雨水中,脚步凌乱。有的跑得很快,躲进了屋檐,有的就停留在雨中驻足观望,大家不约而同的看着华丽一点点的烧烬。雨很大,却无法扑灭这场大火。
还有的人,站在金顶辉煌之下,眼前的冕旒和屋檐的雨珠混在一起。他该欣喜,却都是悲哀。
车礼植看到了,但他又不能回去。尤钰品也看到了,他哭喊着,他想回去,他很弱,他挣扎着。仿佛什么都成为了看不见的,只有那股浓浓的黑烟。秦丹若一把将其打晕,她不喜欢他,但她不忍心江明儒孤苦无依。
众人退回黑林。君不见和纪蓝曾经进过一次黑林,只有进来过的人才知道,里面有着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景象。这里什么都没有,天空是黑色的空洞,没有雨,没有黑烟,没有任何颜色,只有让江明儒和秦丹若感到害怕的惊讶的白色,以及众人的沉默。
失去亲人是什么感觉?君不见不由得沉思,这一切好像离自己很远。
“小姐,有人来了。”纪蓝拔出长剑,严肃的紧紧盯着对面黑色的树林,那是黑林和外面世界的隔离,是人们恐惧的篱笆。一大一小的人影渐渐出现,随着一股熟悉的恐惧袭来,纪蓝才发现是杀死初瑶的子非鱼,旁边还有陆小雨。
纪蓝不觉得心头一紧,急促的呼吸让氛围更为紧张。他上前护住君不见,双手不由得颤抖,眉头冒了些许冷汗。
君不见见状也不自觉的从裤脚拔出匕首,并让秦丹若带着其他人远离这里。
“我们今天不打架。放心吧,孟卫博对我们警告过,我们可不敢动你。”子非鱼先对君不见一阵奸笑,又上下打量着纪蓝,语气里多了些不悦:“不过你这个臭小子,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
纪蓝很熟悉这个笑声,凉意透骨。
“子非鱼...”陆小雨的声音很慵懒,但更勾人心弦,他不像子非鱼那样带着面具,对于其兄妹二人来说,戴与不戴都一样。她说道:“别忘了,我们还要拿锦囊,还有那个小丫头。”
尤氏的锦囊?江明儒下意识的看了眼尤钰品的腰间,为了方便逃跑,不得不将其摇醒。还未等尤钰品缓过神来,江明儒三言两语说明了来者二人的目的,尤钰品认为这些人是为了域术的秘诀而来,便说道:“我不会把锦囊给你的,即使你杀了我。”
“你们先走。”君不见转头对尤钰品说道:“保护好其他人。”
尤钰品不想离开,但还是被秦丹若抗走了。
“小姐,这个子非鱼内力在你我之上,还有那个陆小雨虽然没有内力,但是武力在你之上,上次你破了她的火雨,这次要小心行事。”纪蓝将长剑换成七渊,并将手腕缠绕住内力,直至剑头。
陆小雨看着天上笼罩的黑气,知道子非鱼压根不听自己的话,也不屑于这样的战斗,便朝着江明儒等人的方向追去,但被君不见拦住。
君不见对战陆小雨,纪蓝对战子非鱼,结局如何两人心知肚明。
陆小雨没有打开伞,任凭着君不见的阻拦,她只是躲闪。木槿色的裙摆优雅的飘荡在雪白的天地之间,乌黑的秀发被一个淡紫色的发簪挽起一半,上面盛开着一束丁香,毫无装饰又已足够,就好像盛开在寒冬,只有她一枝,孤孤零零,凄凄惨惨。陆小雨手里是一把淡粉色的雨伞,背上还有一把从未打开的油纸伞,被包裹的严严实实,让曾经给君不见说过,大部分见过那把伞的人都已经死了。
“孟卫博也来了?”君不见一边攻击一边问道:“你们到底想干嘛?不会是和五大家族有关吧?”君不见这样猜测。
陆小雨退到一根大树上,笑道:“那你是为了什么?正义?信仰?”
君不见愣住了,她分不清正义,也没有崇高的信仰(虽然她渴望参加夙人,但就好像身处医学世家的大部分也会从医一样)。她知道这些事情或多或少与自己有关,就像外面下着暴雨,即使什么也不做,自己也已经深陷其中,可是只要有一个屋檐,有人一起听雨看云就可以了。君不见不作回答,又使不上内力,只得继续朝着陆小雨攻去。
陆小雨打开雨伞扣住匕首和双手,另一只手死死的擒住君不见,将其逼迫到大树下,目光凛冽的质问道:“我见过太多人,就像外面那群站在雨里观赏大火的一样,他们以为冷漠可以远离烈火的灼烧,以为观望便可以祈祷生命的饶恕,但是灰烬早已经掺杂在雨水里,即使洗去也会残留在冰川河水中。你想要什么?阻止这一切?为了你认为的正义,你质疑的信仰?”
陆小雨看着君不见慌乱的眼神,那种第一次看到深渊的清澈泉水,承受着下坠的恐惧,直到被大风扬起。陆小雨蔑视的讥笑一声,一掌打在君不见的胸前,君不见来不及反应,只见陆小雨又从其双掌中抽出油纸伞,被困住的武器将其的双臂划伤。匕首落地,等君不见攻去时又被陆小雨巧妙的躲开,胸口又迎来一掌,一口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你应该离开,在一切还没有开始之前。”陆小雨擦去君不见嘴角的血迹,皱眉说道。背后传来纪蓝与子非鱼战斗的声音,欲要离开时,陆小雨忍不住摸了摸昏迷的君不见。
纪蓝看到君不见倒下后,便心急了更多,好在陆小雨没有下死手,见其走后,纪蓝立刻跑到君不见身边,无意间的分神却让子非鱼抓住了漏洞。虽说纪蓝的内力没比对手低多少,但是子非鱼内力奇特,武力和经验都更胜一筹,只得庆幸在黑林里,子非鱼使不出全力。
天空的黑处立刻出现一个白影使剑打伤纪蓝,白影没有影子又行动极快,与黑林融为一体,就连声音都听不到。但纪蓝在速度方面造诣很高,镇定下来便一击抓住白影。只见那白影是个长相标志的少女,但是双目无神呆滞,脸色惨白,早已死去多年,就像一副傀儡。少女退回到子非鱼的身旁,七渊从其胸口拔出,上面还残留着黑色凝固的血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