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渟云随崔婉坐在最后面的马车上,从窗帘缝隙看出去,白茫茫一片糊住视线,像是比去岁雪下的还要大。
哀乐散尽,渟云告过崔婉,寻了陶姝,想劝她看开些。
姜素娘乐见此事,推着陶姝给她二人特留了个空处叙话,吩咐底下女使往旁边候着就成。
陶姝对谢家早无好感,连带渟云也不想理,只等姜素娘走远,转身也要走。
渟云上前拉她手,素麻衣袖撩上去,发现陶姝腕间细线只坠了单颗松明珠子。
渟云奇道:“你怎只挂了一颗,还有一颗去哪了。”她记得陶姝那日明明说要把两颗挂在一处的。
陶姝快速将手抽回去,慌张打量四周无别人,“跟我来。”她带着渟云左窜右窜避开女使丫鬟,窜入一个十分隐蔽的假山洞内。
“你可千万不要与人说起你给过我娘亲珠子。”陶姝道。
“可是很多人都知道。”当天给的时候很多人都在的。
渟云稍微往后,背抵在假山内璧上,里间湿气凝成的水瞬间润往衣服。
察觉不适,赶忙转身想往外,陶姝一把将人抓回洞里,凶狠道:“那你以后不要给人。
我告诉你,要是被别人知道你给的东西吃死我爹,你就会被砍头。”
“我...”渟云惊恐瞪着陶姝,一时忘了辩解当初送给姜素娘的时候,特意交代过不能吃的。
见她安静下来,陶姝缓缓松了手,送葬二三十里不曾掉过一滴泪,此时方双泪齐下,陶姝别开脸道:
“你不要怕,他自己吃的,他说要给我娘亲留点念想,不然等他日后再死,我娘亲定然在京中活不成。
还不如他早点死了,我和我娘下半辈子好顺遂。”
陶姝捂着鼻子抽泣数声,似对安乐公怨气重重,咬牙道:“笑死了,他若真心为我娘好,怎么会娶她?”
“我....”渟云反手摸到自己背上已经湿了一大片,不知待会如何和崔婉交代,更不知为何安乐公死了,姜素娘两人就能顺遂。
慌乱里想不出别的办法,她连忙从手上再解了一粒鸡血紫来递给陶姝道:“你快把它串上去。”
“噗。”陶姝转啼为笑,“我都忘了,你这一大串,再给我一粒,就没人知道了。
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世间有个人可以高高在上,定人生死,对也是错,错也是对。”
渟云看着她将那粒珠子挂上手腕,似乎陶姝并不为陶矜之死而过于忧伤,可能陶姝也六亲缘浅,适合修道。
“你以后要常来找我,我娘说,我们回不去老家了。”陶姝道。
若无圣人加封,陶姝是个女儿,姜素娘尚有一线希望将人带回娘家,可有了崇安县君的名头,姜素娘就被困在了京中。
这究竟是赏是罚,是恩是罪,谁说的准,陶矜长子陶篱更是退位丁忧,三年不得入仕。
“父死从兄。”陶姝嘲道:“合着我死了一个爹,又来一个爹。”
“来与不来,”渟云为难道:“还得谢祖母许可。”
陶姝听见谢家人就来气,推开渟云钻出山洞,随即不见了身影。
渟云摸着后背湿处,夏衣本就单薄,片刻工夫几乎浸透整个上半身,再想起陶姝说是自己的珠子吃死了陶矜,一时不知如何才能走出去。
崔婉长久没见渟云,念着今日陶公大丧事多人杂,唯恐出了什么乱子,急令人往各处相寻。
最后竟是在陶府一处水潭里找着了渟云,拉上岸已是气若游丝,脸色煞白,吓的崔婉赶紧带着人回了谢府。
大夫调养七八日勉强见好,谢老夫人一问,渟云恹恹说是追只斑斓猫儿失了足,再不肯说别的。
她惯来不会说谎,谢老夫人一听就知道是瞎编的,旁敲侧击数回仍没得出个可信答案,勉强做了罢。
只此事过后,谢老夫人总觉渟云少了许多活泛气,不似初来谢府时那般天真灵动了。
小儿家,有了心事,连丹桂正式回谢府的时候,都不见她格外开怀。
谢老夫人自不可能再用着丹桂,三言两语指给了渟云。
禽栖良木,才遇明主,丹桂是个会伺候的,针线笔墨样样都好,听着曹嫲嫲如此夸赞,丹桂恭敬与渟云道:“谢过娘子再造之恩。”
渟云手里拿着一卷“洞灵真经”,微微笑道:“不谢,你本在水中,现在回来罢了。”
这话听的怪,丹桂垂目未言,她心中自有不服,迫于人势尔。
渟云却看见一旁的陈嫲嫲畏畏缩缩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这举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从人回来就这样。
她好几次看见想问,又觉大概陈嫲嫲是害怕再被谢府撵走,少了每月那八贯钱银。
师傅讲,人各有难处,不必深究。
陈嫲嫲躲捂着胸口抹了又抹,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她被主家撵出去这种大笑话,在庄子上不出一日就传的人尽皆知。
出门走两步,就有好事的喊,“陈婶怎不去赚那八贯钱的月银,要来和我们土地里刨食的抢生计呢。”
初听不当事,再听脸烫的像火,听了三四天,陈嫲嫲恨不能做个王八缩壳子里,旧日相熟的来看她,劝道:
“哎哟,咱们就随口跟你玩笑呢,你这四五十的老泼货还当真,谁不知道那些老爷夫人背地里烂肚肠。
我就给你说个趣儿,叫你知道大户人里都是啥黑心货。”那人捂着手往她耳朵上道:
“去年我那处逮了个鹿子可晓得,也是往你那给钱的谢府去。
你猜怎么着,他家女儿配的男人死了,舍不得自家嫁过去,就商量找个别人的养大了好嫁。”
“你从哪听的这虚头巴脑事?”陈嫲嫲连连摆手:
“我不信,不是我觉得人老夫人心善,是她府中好看的姐儿万千,个个漂亮的像仙女,乖巧又听话,为啥找别家。”
“信不信的由你,那闺女回来都快吓死了,只说给父母,我要不是看你这张老脸绷不住,谁来说给你。
天知道那些人咋想的,我就说你回来也好,八贯钱的活计,谁家找个婆子给恁多钱,不定安着啥心眼儿。”
陈嫲嫲还是不信,直到谢府的管事再找上门,说还请她顾着小娘子,工钱照旧。
管事舌绽莲花:“当初定的就是活契么,想了聚怨了散,主家还多给了一月月钱的。
但凭我遇到这好事,天天惹了主家怨。”
那也是,陈嫲嫲弓身摸了摸粗布袖口,从谢府带回的那两身好衣裳都拆了改给孙儿了,整八贯钱呢。
再进到谢府,看到渟云,她脑子“轰隆”一声。
天爷,这不就是别人家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