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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刚擦过车间的钢梁,刘好仃正把最后一块烧黑的电路板塞进样件箱,焊枪还挂在腰带上,安全帽夹在腋下。对讲机响得像闹钟:“刘工,印度客户说要加验三小时湿热数据,现在就要。”
他没停下脚步,边走边拍了拍王浩的肩:“把雅加达那年七月的事故曲线调出来,叠在实时数据上,告诉他们——咱们的机器记得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会议室里,林晓彤已经把十八台设备的远程画面铺满大屏。孟买码头的吊机正在起吊货箱,雨水顺着集装箱边缘往下淌。她指尖一划,弹出一段波形:“客户要求每台设备补传三小时极端湿度运行记录,否则不签收货确认。”
“补?”刘好仃拉开工具箱,抽出一块带着焦痕的FPGA卡,“咱们没断过。把存储日志切出来,从进舱那一刻算,每一秒都在跑‘雅加达模拟’。”
他把卡插进读取器,屏幕立刻跳出连续运行144小时的数据流。绿色曲线稳得像尺子画的。林晓彤迅速生成报告,顺手在备注栏加了一句:“系统自检触发17次,全部源于真实环境扰动。”
生产总监推门进来,手里捏着平板,眉头皱成“川”字:“景德镇刚发来第三批涂层样本的元素分析——锆含量高了1.8%,怕是烧结时温度飘了。”
“高就对了。”刘好仃咧嘴一笑,“他们这是把炉火当脾气养,越烧越猛。告诉他们,再来两批,就按这个‘超标’标准定型。”
王浩突然从实验室冲出来,头发被静电扯得竖起一撮:“刘工!1.3版固件在65℃以上自动跳变前馈值,信号延迟从0.5秒压到0.12秒,示波器都快跟不上了!”
“那就让它跟不上。”刘好仃抓起游标卡尺,走向备件区,“把热插拔模块的接口再磨小0.3毫米,紧一点,才不容易松。”
物流主管在三维模型上敲了敲:“三个备件模块挤在标准箱里,海关问为什么申报‘应急维修部件’还要带GPS?”
“改。”刘好仃拧开笔帽,在图纸背面写,“拆成可拆卸展示架,支脚藏定位器。申报类别写‘工业艺术品’,附上去年越南火灾的新闻截图——就说这是‘会呼吸的机械装置’。”
林晓彤抬头看了他一眼:“客户真信这个?”
“信不信不重要,”他合上图纸,“重要的是他们看到一台烧过、裂过、重启过十七次的机器,还亮着绿灯。”
财务总监端着咖啡进来,袖口沾着打印机碳粉:“印度那边刚确认,愿意为实时监控系统多付12%溢价。”
“挺好。”刘好仃把样件箱打开,取出那块烧黑的电路板,轻轻嵌进夹层,“钱能补窟窿,故事才能补人心。”
中午的太阳晒得车间铁皮发烫,王浩蹲在测试台前,手里捏着一片刚脱落的陶瓷涂层。断面像年轮,一圈深一圈浅。
“刘工,信号衰减还是存在,但这次不是涂层太密,是太脆。”他递过碎片,“820℃烧出来的,一碰就裂。”
“那就别碰。”刘好仃翻出三年前的笔记本,油污盖住了半页字迹,“把热敏电阻排成梯度,像窑变瓷器的釉色过渡——外层耐高温,内层保信号。”
技术员愣住:“这……这不是咱们当年在苏州厂试过又放弃的方案吗?”
“那时候不敢赌。”他用红笔在草图上画线,“现在赌得起。通知景德镇,下一炉加石英溶胶,慢降温,七十二小时出窑。”
林晓彤在视频会议界面调出数据透视表,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刘好仃站在她身后,看着客户后台的访问记录——过去六小时,对方反复播放第14号设备在暴雨中自动闭合的0.3秒。
“他们盯上了。”林晓彤轻声说。
“那就让他们看个够。”他接过鼠标,把十八台设备的运行曲线合成一段三分钟视频,标题打上:“在死亡线上跳舞的机器”。
生产总监擦着安全帽上的雨渍走进来:“景德镇说,要是咱们给涂层加激光刻痕,寿命能再撑30%。”
“加。”刘好仃点头,“顺便让他们在每片涂层背面烧个编号,就当是出厂签名。”
对讲机突然响了,王浩的声音带着颤抖:“刘工!1.4版固件,熔炉模式下完成第一千次启停,系统零崩溃!”
会议室里静了一瞬,接着林晓彤第一个拍起巴掌,财务总监把咖啡杯蹾在桌上,连生产总监都咧开嘴笑了。
刘好仃没动,只把视频导出,拖进邮件附件。发送前,他在正文敲了一行字:“它不是新机器,是带着伤疤回来的老兵。”
傍晚的风从厂区穿堂而过,测试舱的玻璃上还浮着水雾。刘好仃坐在实验台边,正给新一批涂层样本编号。林晓彤把整理好的市场反馈推过来,封面上写着:“客户说,这机器像有生命。”
他拿起笔,在那句话下面划了道横线,然后写上:“因为它学过怎么活。”
财务总监把一杯热咖啡放在台面,杯底压着一张打印单:“溢价收入刚好盖住研发超支,利润率回到9.1%。”
“够了。”刘好仃吹了吹咖啡,抬头看墙上的监控屏。十八台设备静静立在舱内,指示灯一排排亮着,像一队没卸甲的兵。
王浩抱着笔记本冲进来,声音劈了叉:“刘工!1.4版固件在酸雨环境下撑过240小时,数据包完整率99.8%!”
“好。”他放下杯子,从文件夹里抽出最终报告,塞进牛皮纸袋,“告诉印度团队,把宣传片发出去,标题不用改。”
林晓彤问:“真就叫‘在死亡线上跳舞的机器’?”
“就叫这个。”他拍了拍袋子,“我们卖的不是设备,是机器学会生存的证据。”
他站起身,工具箱敞着口,那块烧黑的电路板静静躺在角落。月光斜照进来,板子边缘反射出一点幽光,像没熄灭的火种。
他伸手合上箱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