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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好仃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的时候,屏幕还亮着。火种箱文件夹右上角那个小小的红点刚被点开,一条新记录静静躺在列表顶端:“2023年5月8日,夜班电工未留痕关机事件”,上传人是“南粤-张工”。他站在厂门口的台阶上,风吹得裤脚微微晃,嘴角却往上提了提。
他没进车间,转身拐进了旁边的茶水间。阿珍正往保温壶里倒热水,抬头看见他,手顿了一下。
“他们传了个故事过来。”刘好仃把手机递过去,声音不高,“咱们这边的第一个‘火种’,现在开始走远路了。”
阿珍接过手机,看完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但眼睛亮了。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是表扬,不是成果,是有人真的听懂了那句话:“有些光,一开始照不亮路,但能暖人。”
刘好仃拧开自己的水杯,往里头撒了包速溶咖啡。“光能传,得有路。”他说,“咱们不能光靠人走一步算一步。得搭个桥,让谁都能过来讲句话。”
小林推门进来,手里抱着笔记本电脑,听见这话差点被门槛绊住。“您是说……搞场交流会?”
“不是那种站台上念稿的。”刘好仃摇头,“要能说话的,敢说话的,哪怕只是打个字、写个问题也行。咱们得换个法子聊。”
当天下午,四个人围在会议室角落的小桌边,白板上歪歪扭扭写着几个词:“直播”“轮谈”“弹幕”“关键词”。老周盯着“弹幕”俩字看了半天,皱眉:“这不就是乱飘的字?开会还能看电视剧?”
“是互动。”小林赶紧解释,“线上的人可以匿名提问,我们现场挑着答。就像……点歌台,点到了就播。”
“那要是有人写‘领导少吃饭多干活’呢?”老周眼皮一抬。
“那就写呗。”刘好仃笑了,“真写了,说明我们还没让人放心。过滤一下,转成问题就行——‘员工对管理层效率有疑虑’,听着是不是顺耳多了?”
阿珍在本子上记了条:“设前置提问箱,双方协调员初筛。”她抬头,“重点不是堵嘴,是让人敢开口。”
“还有这个。”刘好仃指着白板另一角,“我在南粤看见他们听故事时脸上的表情,比看数据认真多了。所以咱们得双轨走——线下圆桌轮谈,讲真实事;线上同步直播,开放入口。两条腿走路,谁掉队都不算完。”
老周还是半信半疑:“花这么多功夫,图啥?”
“图的是,下次有人想说话,不用再烧一张卡片。”刘好仃语气没变,却沉了下去,“图的是,那张焦黑的纸,以后只是个开头,不是孤例。”
筹备从第二天正式开始。小林负责技术对接,联系IT调设备、测网速、搭直播流。阿珍和老周则去各车间转悠,悄悄问人:“要是有个地方能匿名提问题,你会写吗?”多数人愣一下,然后点头;也有摇头的:“写了谁看?还不是石沉大海。”
“这次不一样。”阿珍说,“问题上来,三日内必须标‘已接收’,进度公开。你不信?咱们先试一次。”
第一次模拟演练定在周五午休。场地就设在茶水间隔壁的多功能厅,临时摆了几个半圆桌,中间留出说话的位置。侧墙挂上了电子屏,小林调试了半天,终于让关键词云动了起来。
试运行刚开始,网络就抽了风。直播推流断了三次,弹幕延迟半分钟,连内部测试群都炸了锅。IT那边回话:“主线路检修,只能走4G备用。”
“那就双设备上。”小林咬牙,“一台推流,一台热备,我守着切换。”
刘好仃没催,只递了杯热茶过去:“稳住信号,就像稳住人心。急不得,但也不能断。”
下午三点,第二次联调成功。阿芳和小李被请来当“首发讲述人”。阿芳坐在圆桌中央,手捏着衣角,说了句:“我第一次敢写建议卡,是因为看见老陈也被记下来了。”
话音落,侧屏的关键词云猛地跳了一下,“被看见”三个字瞬间冲到最大,周围簇拥着“信任”“原来不是我一个”“补录也算数”。
没人鼓掌,但空气变了。老周坐在后排,默默翻开笔记本,写下一句:“屏显情绪,比打分真实。”
小李接着说:“那天我问‘是谁改的’,没想到真有人回。后来我就想,再写一张,也不亏。”
关键词又变,“回应”“闭环”“敢问一句”接连浮现。小林悄悄录了屏,剪成三分钟短片,配上字幕:“不是我们要变花样,是那些没声音的人,终于有了出口。”
视频发出去不到两小时,南粤项目组回了消息:“我们加入直播,也开弹幕——名字就叫‘接住计划’。”
刘好仃看着手机,把那句话读了一遍,又读一遍。他转身走到白板前,拿起记号笔,在最底下写了一行字:“交流不是展示,是接住。”
阿珍走过来问:“要不要加个副标题?”
“不用。”他说,“让他们自己填。每个人心里都有个空位,等一句话落进去。”
正式方案敲定那天,阳光很好。小林检查完最后一遍设备清单,抬头问:“万一线上没人提问呢?冷场怎么办?”
“那就讲个故事。”刘好仃说,“讲那张烧焦的卡片,讲凌晨两点十七分有人替别人喊了一嗓子,讲南粤的电工后来也被记进了火种箱。”
“要是还是没人说话?”
刘好仃笑了笑:“那就等。等第一个字飘上来。等第一个‘我’字开口。”
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些:“我们等得起。”
会议室外,风穿过走廊,吹动了挂在墙上的流程图一角。小林打开直播后台,测试弹幕功能,输入一行字:“这里可以说真话吗?”
发送。
屏幕上,那行字缓缓飘过,像一片落叶落进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