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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墨蹲在泵站支架旁，手指沿着昨天刻下的“稳”字边缘滑动。指腹刚触到金属表面，一股极其微弱的震颤顺着纹路传来——不是机械运转的余波，更像是某种沉睡的东西在呼吸。
他没停手，反而把工具包往前一拽，假装调整背带位置，顺势将半截铅笔头塞进支架缝隙。灰烬从笔尖簌簌落下，在阳光下几乎看不见，只在他自己眼里留下一道淡得几乎不存在的弧线。
远处传来踩踏板的声音，节奏依旧稳定。女生正蹲在出水口记录数据，袖口卷到小臂中段，旧伤泛白，手腕却稳如铁铸。齐墨站起身时膝盖没响，这次是真的活动开了。
他走向记录板，脚步不快，像是闲逛。路过女生身边时故意撞了一下她的笔记本，纸页散开，一张被风吹得起伏的纸飘到地上。他弯腰去捡，目光掠过其中一页标注：“东区第3基桩：流速正常，但磁偏角+0.7°（无源）”。
“你们现在连地磁都测了？”他语气轻松，像随口调侃。
女生接过本子，点头，“顺手标的，怕以后有用。”
风正好掀开本子背面，一个歪斜太阳涂鸦露了出来，中心被无意识描黑成漩涡状。齐墨没多问，只是把铅笔头重新插回口袋，动作自然得像什么都没发生。
下午三点，太阳偏西，断墙投下的影子刚好盖住那张贴在墙上的纸——“不是我们重建了世界，是世界教会我们怎么活。”风吹得它一角翘起，露出底下昨夜血画的笑脸。没人去动它，也没人再提。
齐墨说要去核对东区基桩编号，没人怀疑。他绕了远路，脚步放得很慢，鞋底碾过灰土时带起细尘。掌心血痂裂开一点，新的红正缓缓聚拢，但他没看，只低头盯着断墙裂缝里那张纸。
它还在颤。
不是风。
他蹲下，假装系鞋带，视线落在纸页下方地面。一道暗纹正从灰烬中浮现，形状与铅笔留在支架上的弧线惊人相似。不是刻痕，也不是污迹，更像是某种东西渗出来，在废墟里留下短暂印记。
他没伸手碰。
只用鞋尖轻轻碾碎旁边一块干结的灰土，撒在暗纹上。动作极轻，像只是无意间踢散了泥土。
远处信使站在营地入口，手里攥着一封信，目光恰好落在他身上。齐墨没察觉，或者装作没察觉。他站直身体，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转身往回走。
女生还在泵站旁整理工具包，看见他回来便问：“基桩编号对上了？”
“对上了。”他说，“少了一个。”
她皱眉，“哪个？”
“最旧的那个。”他指了指自己口袋，“我记得你昨天写过，东区第三基桩下面埋着编号牌。”
她翻本子，果然有记录，“可今天测完流速后我再看，牌子不见了。”
齐墨没接话，只是把手伸进口袋，摸到那截铅笔头还在。他把它掏出来，放在掌心看了两秒，然后递给她：“备用的。”
她愣了一下，“你要我把铅笔当编号牌？”
“不，”他说，“你留着。下次测数据时，如果发现磁偏角又变了，就在本子上画个圈。”
她接过铅笔，没问为什么，“画几个？”
“三个。”他顿了顿，“等它们连成一线的时候，再告诉我。”
她点头，把铅笔夹进本子，转身去检查泵阀残留水迹。她的手腕始终稳着，哪怕太阳晒得她额头冒汗，也没抖一下。
齐墨站在原地，看着她蹲下的背影，忽然开口：“你们现在连异常都能自己发现了。”
她回头看他，眼神平静，“不是发现，是你昨天让它滴下来的。”
齐墨没反驳，只是低头看自己掌心的裂口——血痂裂开一点，新的红正缓缓聚拢，将要滴落。
它悬在那里，像一颗不会落下的雨。
信使还在原地，没进来，也没离开。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信，又抬头望向断墙方向。那张纸已经被风吹得完全翘起，一半悬空，一半嵌入墙体，像某种即将起飞的东西。
齐墨没再看它。
他走向工具棚，脚步比来时快了些。路过西区泵站时，顺手摸了下支架上的弧线痕迹。灰烬已经散尽，但金属表面仍残留一丝温热，仿佛刚才的震颤从未停止。
女生突然叫住他：“齐墨！”
他回头。
“你说等三个圈连成一线时告诉你——”她顿了顿，“可要是它们根本连不成直线呢？”
齐墨看着她，掌心血珠终于脱离皮肤，坠向地面。
它落在泵体支架上，没有扩散，也没有消失，只是凝在那里，像一颗不该存在的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