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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馆的偏厅被临时辟作议事之所,充作沧山县衙与"首昌记"初次会晤的场地。辰时三刻,林彦秋已整肃衣冠候在厅内。他今日特意换了一袭靛青织金襕衫,腰间玉带上悬着的银鱼袋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正当时漏指向巳时,一位身着藕荷色对襟襦裙的妇人款款而入。她发髻高挽,只簪一支点翠步摇,耳垂上的明月珰随着步伐微微晃动。虽非绝色,但眉宇间自有一股温婉气度,叫人见之忘俗。身后跟着两名年轻随从,男子着藏青直缀,女子穿杏色比甲,俱是干练打扮。
林彦秋立于厅门处,拱手相迎:"在下沧山县丞林彦秋。"他今日特意换了一袭靛青色云纹直缀,腰间玉带上的银鱼符在晨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泽。
那妇人敛衽还礼,腕间翡翠镯子叮咚作响:"妾身范氏,现掌首昌记外务。"她虽作商贾打扮,举手投足间却自有一番气度。
按说这等外务执事,最是长袖善舞。然林彦秋观其神色,非但不显圆滑,眉宇间反透着一股凛然之气,似要将这会谈之局牢牢握在掌中。她腰间悬着的鎏金算盘随动作轻晃,恰如主人心思般明澈透亮。
双方分宾主落座后,未及范萱开口,她身后那位着杏色比甲的女随从便蹙起蛾眉,环顾这简朴的驿馆偏厅,冷笑道:"沧山县竟穷酸至此?在此等陋室会晤,诚意何在?"
话音未落,姚杏儿已盈盈起身。她今日特意换了身湖蓝色织金马面裙,发间一支点翠簪子随着动作微微晃动。先向林彦秋递了个请示的眼神,得到默许后,方才不疾不徐道:"姑娘此言差矣。诚意岂在雕梁画栋?我沧山县虽贫,却知'俭以养德'的道理。若姑娘以为非琼楼玉宇不能显诚意,那今日之会,不如就此作罢。"她腕间的翡翠镯子随着手势轻轻相击,发出清越的声响。
这一番话将对方噎得哑口无言。那女随从面红耳赤地跌坐回绣墩上,手中罗帕绞得死紧。
林彦秋这才轻叩案几,佯怒道:"杏儿,不得无礼。"他今日束发玉冠,一袭靛青织金襕衫更显威仪,"这般没规没矩,倒叫范掌柜笑话本官治下不严了。"话虽责备,眼角却带着三分笑意,分明是往对方伤口上又撒了把盐。
范萱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紧。这招"以势压人"本是她们惯用的手段,往日里那些地方官员见了首昌记的排场,多半先自矮了三分。不想今日在这沧山县丞面前,反倒碰了个软钉子。
来此之前,范萱本以为这沧山县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单凭"首昌记"这块金字招牌就能让对方诚惶诚恐。未料甫一交锋便遭当头棒喝,着实令她意外。寻常地方官员为求政绩,哪个不是低声下气?偏生眼前这位年轻县丞,竟如此硬气。
范萱轻抚腕间翡翠镯子,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林大人年少有为,手下人也这般伶牙俐齿。听闻贵县已与宝昌号有过接触,莫非因此才这般底气十足?"她故意顿了顿,鎏金护甲在案几上轻轻一叩,"不过嘛,这契约未落墨之前,万事都难说定数。"
林彦秋暗自打量这位女掌柜。她今日梳着堕马髻,一支金镶玉步摇随着说话微微颤动。细看之下,虽非绝色,但丹凤眼中透着精明,樱唇含笑却暗藏锋芒,越看越觉韵味十足。
听她话中机锋,林彦秋心下了然——此女必是得了风声,知晓他与陈志国那场不欢而散的会面。如今这般说辞,分明是在暗示:连宝昌号都谈不拢,你还能有什么倚仗?
窗外一阵风过,卷着几片海棠花瓣飘进厅来,正落在范萱的比甲上。林彦秋见状,不动声色地端起青瓷茶盏,借着氤氲茶烟掩去嘴角的笑意。
范萱初入厅时那副温婉谦和的模样,此刻看来不过是迷惑对手的假面。自打会晤伊始,这位女掌柜便处处争锋,连身后随从的咄咄逼人,怕也是她刻意纵容的结果。只可惜林彦秋素来是块硬骨头,软硬不吃。
林彦秋面上笑意渐敛,那双原本温润的眸子骤然转冷,如刀锋般在范萱面上刮过:"看来,本官要对这番商谈重新估量了。"他指尖轻叩青瓷茶盏,发出清脆的声响。
范萱唇角微扬,鎏金护甲在案几上轻轻划过:"妾身亦有同感。"
"天下之事,但凡双方诚心相待,总能寻得两全之法。"林彦秋整了整腰间玉带,"前提是——"他忽然加重语气,"平等相待。若范掌柜执意要居高临下,今日之会不如就此作罢。"
范萱把玩着腕间翡翠镯子,心中暗忖:这些日子沧山县的人四处碰壁,连与陈志国的会面也不欢而散。眼前这位年轻县丞的强硬,必是装腔作势。她忽而轻笑:"这世上何曾有过真正的平等?"丹凤眼中闪过一丝讥诮。
林彦秋面不改色,只是广袖中的手指微微收拢。他已然看透,这位首昌记的女掌柜,为达目的怕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面对这般咄咄逼人的对手,林彦秋反倒愈发强硬起来。他强压着心头的不耐,一振袖袍道:"范掌柜与他人如何商谈,本官不管。但若要与沧山县合作,就请端正态度。"他腰间玉带上的银鱼符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或许别处官员会对你们首昌记趋之若鹜,但在本官这里——"他忽然起身,锦袍下摆扫过案几,"还是收起那套盛气凌人的做派为好。沧山虽贫,却也不至于摇尾乞怜。本官能承诺的,唯有对投资者一视同仁的庇护。"
说罢转身对姚杏儿道:"收拾文牒,我们走。"又向范萱拱手:"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范萱突然起身,盈盈下拜:"林大人且慢。"她今日梳着惊鸿髻,一支金步摇随着动作轻颤,"适才是妾身失礼了。大人的气度让妾身看到了合作的可能,恳请继续商谈。"
站在林彦秋身后的蔡阳夏与姚杏儿交换了个惊喜的眼神。林彦秋却面不改色,缓缓落座:"既然如此,那便继续吧。"他抚平袍袖上的褶皱,暗忖这女人能屈能伸,绝非等闲之辈。谈判才刚开始,前方不知还有多少陷阱等着。
窗外一阵风过,卷着落叶拍打在窗棂上。林彦秋决定今日只谈皮毛,绝不轻易透露底牌。
"不知大人可否详述这循环工坊的章程?"范萱轻抚鎏金护甲,眼中闪过一丝试探。
林彦秋神色不动,朝身侧一摆手:"蔡先生,你来解说。"
蔡阳夏今日着一袭青布直缀,腰间悬着铜制罗盘。闻言起身,将沧山煤脉图徐徐展开,指点道:"依山势而论,此处宜设主窑,引溪水为洗煤之用..."他声音清朗,条理分明。
范萱看似专注聆听,实则眼角余光不时扫向林彦秋。只见这位年轻县丞端坐如松,一袭靛青织金襕衫衬得面如冠玉,指节在案几上轻叩的节奏始终未乱。范萱心中暗惊,先前竟小觑了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