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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团长咬着萝卜走进来,刀疤上沾着粥粒:“查了,是日军的九七式狙击步枪,射程能到八百米。”他往地上啐了口,“枪托上刻着个‘松’字,跟松井那老狐狸准脱不了干系。”
张彩霞突然坐直身子,左胳膊的疼让她皱紧眉头:“我见过这种枪。”她的声音带着回忆的恍惚,“去年在吉林城,日军特高课的人就背着这个,枪托上的刻字一模一样。”
金秀贤的铁簪“当啷”掉在地上:“特高课?他们怎么会派狙击手来?”她捡起铁簪时,手指在发抖,“那些人是魔鬼,当年在汉城,他们用钉子把我丈夫钉在城墙上……”
孩子突然往金秀贤怀里缩了缩,小手紧紧攥着半块玉佩:“我怕……他们说要把我扔进狼狗笼……”
谢文东摸了摸孩子的头,掌心的温度让孩子渐渐放松:“别怕,叔叔们会保护你。”他想起自己牺牲的儿子,要是活着,也该这么大了,“你娘还教过你什么暗号吗?”
孩子的眼睛亮了亮,从和服袖管里掏出个纸团:“娘说,要是见到戴红布条的人,就把这个给他们。”纸团里是半张地图,画着日军旅团的布防,标注着“重炮营”的位置圈了三个红圈。
七、月下的私语
后半夜的月光透过营房的破窗,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光影。张彩霞翻了个身,左胳膊的疼让她醒了。谢文东坐在窗口擦枪,月光照在他侧脸,缺了半片的耳朵在阴影里像片蜷曲的枯叶。
“还没睡?”她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往他身边挪了挪。木板床发出吱呀的响,像他们在暗河溶洞里听过的水滴声。
谢文东把擦好的枪放在床头,枪管在月光下像条银蛇:“在想明天的仗怎么打。”他往她手里塞了个暖水袋,是用日军的水壶改的,“李团长说,南朝鲜的同志擅长夜袭,咱们可以……”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张彩霞打断他,指尖在他手背上画着圈,“你怕那个狙击手还有同伙,怕日军的旅团突然打过来。”她的声音轻得像月光,“就像当年在密营,你总在夜里擦枪,其实是怕鬼子摸哨。”
谢文东的手猛地顿住。他从没跟她说过密营的事,可她的话却像亲眼见过。他忽然想起妻子当年也这样,总能看穿他故作镇定的伪装,在他擦枪时默默往他怀里塞块热红薯。
“你怎么知道?”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飞了月光里的飞蛾。
张彩霞笑了,左额的疤痕在月光下泛着淡红:“李大姐说的。”她往他身边凑了凑,军大衣的边角盖住他的手,“她说你总把事往自己身上扛,就像当年扛着她从火场里跑出来,明明自己烧伤了后背,却先问她有没有事。”
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营房里陷入短暂的黑暗。谢文东摸到她的手,掌心全是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他想起下午她扑向自己的瞬间,军大衣在风里展开,像只护崽的母鸟。
“以后不准再这样。”他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你要是有三长两短,我……”
“我不会有事的。”张彩霞捂住他的嘴,指尖的薄茧蹭过他的唇,“我娘说,好人都长命。”她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再说,我还没看到你种的梅花树呢,你说过要种在镜泊湖边的。”
乌云飘过,月光重新洒满营房。谢文东看见她眼里的光,像他在密营见过的萤火虫,微弱却执拗。他忽然想起妻子临终前的眼神,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种温柔的期盼,像此刻的月光。
八、黎明前的突袭
鸡叫头遍时,枪声突然撕裂了夜空。谢文东抓起枪冲出营房,看见据点西门的方向火光冲天,南朝鲜同志的呐喊混着日军的嚎叫,像锅沸腾的粥。
“是日军的夜袭队!”李团长举着大刀跑过来,刀疤在火光里涨成紫红色,“他们摸过了警戒线,正往弹药库冲!”
谢文东往西门跑时,听见身后传来张彩霞的呼喊。他回头看见她举着步枪跟在后面,左胳膊的绷带松了半截,野山参叶从帆布包里掉出来,落在地上被踩进泥里。
“回去!”他的吼声被枪声吞没,却还是拽住她的胳膊往回推,“这里有我们!”
“我能打!”张彩霞挣开他的手,举枪击毙了个冲过来的日军,“李大姐他们在救护点,我得去帮忙!”她的枪声很稳,像她平时缝衣服的针脚,每一下都落在该落的地方。
金秀贤带着朝鲜志士从侧翼包抄过来,铁簪在火光里划出冷光。她的短枪打空了子弹,就拔出腰间的匕首,刀刀刺向日军的咽喉,像头被激怒的母狼。
“保护弹药库!”谢文东举着驳壳枪冲锋时,看见个黑影在弹药库屋顶一闪。是狙击手!他的枪口正瞄准金秀贤的后背!
“小心!”他扑过去把金秀贤撞开,子弹打在弹药库的木门上,木屑溅在他的脸上。抬头时,看见屋顶的黑影正往远处的树林跑,动作快得像只夜猫。
“追!”李团长挥舞着大刀追过去,却被突然响起的重机枪火力压制在墙后。日军的旅团到了,重机枪的子弹像暴雨般泼过来,打在断墙上溅起成片的尘土。
张彩霞在救护点给伤员包扎时,听见外面传来南朝鲜同志的呼喊。她扒着窗口往外望,看见日军的坦克正碾过抗联的阵地,履带下的尸体像被踩碎的玉米秸秆。
“李大姐,带伤员从地道走!”她往步枪里压子弹,帆布包上的血渍蹭在脸上,“我去帮他们!”
地道口在营房的灶台下,是金秀贤的父亲当年挖的。李大姐拽着她的胳膊:“你伤还没好!让我们去!”
“我熟悉地形!”张彩霞推开她,往地道里塞了个急救包,“告诉谢参谋长,我在东门的炮楼等他!”
九、炮楼里的等待
张彩霞爬上东门炮楼时,左腿的伤口又裂开了。血顺着裤腿往下淌,在楼梯上留下暗红的脚印,像她小时候在雪地里踩的梅花印。炮楼里的重机枪手已经牺牲了,尸体还保持着射击的姿势,手指紧扣着扳机。
她把尸体拖到一旁,刚要握住重机枪的把手,就看见远处的树林里闪过一丝反光。是狙击手!他正趴在树梢上,瞄准镜的十字准星牢牢锁住了炮楼的射击孔。
张彩霞突然想起谢文东教她的话:“遇到狙击手,就往暗处躲,让他摸不清你的位置。”她往炮楼的角落滚去,子弹擦着射击孔飞过的锐响几乎同时炸开,木片溅在她的腿上,疼得她龇牙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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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军的坦克越来越近,履带碾压地面的震动让炮楼都在发抖。张彩霞望着西门的方向,那里的火光已经弱了下去,不知道谢文东他们怎么样了。她从怀里掏出那半朵红布梅花,布面被血浸透,背面的“安”字却依然清晰。
“东哥,你可千万别有事。”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往重机枪里塞子弹,“咱们还没去镜泊湖种梅花呢,还没……”
话没说完,炮楼的木门突然被撞开。张彩霞举枪瞄准,却看见谢文东冲了进来,军大衣上全是血,缺了半片的耳朵在火光里微微颤动。
“你怎么来了?”她的眼泪突然掉下来,像断了线的珠子。
谢文东扑过来抱住她,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我答应过要保护你。”他的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往她手里塞了颗手榴弹,“日军要炸炮楼了,咱们从后门走!”
后门通向条狭窄的排水沟,腥臭的水没过脚踝。谢文东背着张彩霞往前跑,子弹在头顶呼啸而过,像群被激怒的马蜂。他忽然想起妻子当年也是这样,在枪林弹雨中背着他跑,说“东哥,你不能死,你得活着看到鬼子投降”。
跑出排水沟时,张彩霞突然拽住他的衣领,往他身后指去。炮楼在爆炸声中塌了,火光里,她看见个黑影从废墟里爬出来,举着狙击枪往他们这边瞄准——是那个狙击手!他竟然也在炮楼里!
谢文东转身举枪的瞬间,张彩霞突然从他背上跳下来,扑向狙击手的方向。她的军大衣在风里展开,像面挡子弹的盾牌。
“不!”谢文东的吼声被枪声淹没。
子弹打在张彩霞的军大衣上,却没溅出血花。她举着那面从日军仓库里缴获的钢板,死死地挡住了狙击手的枪口。钢板上的弹孔冒着青烟,像朵突然绽放的黑花。
李团长的大刀从侧面劈来,将狙击手的脑袋砍落在地。金秀贤举着火把走过来,火光照亮了狙击手的脸——左眉角没有痣,只有块新长的疤痕,像块拙劣的补丁。
“他是假的!”金秀贤的声音带着愤怒,“真正的松井健一左眉角有痣!”
张彩霞瘫坐在地上,军大衣从钢板上滑下来,露出里面那件绣着梅花的白衬衫。谢文东抱住她时,发现她的手还在抖,掌心全是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我就知道你会来。”她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往他怀里钻了钻,“我说过要在炮楼等你。”
十、未熄的战火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日军的旅团终于撤退了。战场上一片狼藉,抗联战士和朝鲜志士的尸体交错着躺在一起,像睡着了一样。金秀贤带着人在掩埋尸体,每个坟头都插着朵金达莱或野菊花,花瓣上的露水在晨光里像泪滴。
谢文东给张彩霞重新包扎伤口,她的左腿被弹片划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军医说至少要躺一个月。李团长蹲在旁边削木片,要给她做个简易的担架,刀疤在晨光里像条褪色的红绳。
“参谋长,南朝鲜的同志说要回图们江。”通信兵小李跑过来,军帽歪在头上,“他们说要去炸日军的重炮营,让咱们在这里休整。”
谢文东往远处望,南朝鲜的战士们正整装待发,朴队长举着金达莱旗帜向他们挥手。那个穿和服的小男孩站在金秀贤身边,手里攥着半块玉佩,正往谢文东的方向望。
“让他们等一等。”谢文东突然站起来,往张彩霞手里塞了个东西——是那半朵红布梅花,“我们跟他们一起去。”
张彩霞抓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你答应过要让我静养的。”她的声音带着担忧,“你的耳朵还在疼,李团长的腿也伤着……”
“打鬼子哪有静养的道理。”谢文东笑了,缺了半片的耳朵在晨光里微微动了动,“再说,我答应过秀贤,要让她的孩子看到胜利。”
金秀贤走过来时,铁簪上别着朵野菊花:“崔成万老司令说,这是他女儿最喜欢的花。”她往谢文东手里塞了张地图,“重炮营的布防图,南朝鲜的同志画的,说有个排水道能通进去。”
张彩霞看着地图上的标记,突然想起母亲说的话:“路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仗是一场一场打赢的。”她往谢文东的帆布包里塞了些草药,“这是止血的,你记得按时敷。”
队伍出发时,晨光正好照在每个人的脸上。谢文东推着载着张彩霞的担架走在前面,李团长和金秀贤跟在旁边,那个穿和服的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跑在最前面,发绳上的红布条在风里像团火苗。
谁也没注意,远处的树林里,一个戴着狙击镜的眼睛正透过树叶的缝隙望着他们。镜筒里的十字准星缓缓移动,最终落在了那个穿和服的小男孩身上。而在更远处的地平线上,日军的军旗正在晨雾里缓缓升起,像一块浸了血的破布。
危机,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