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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文东的肩膀僵了一下,目光飘向鸭绿江的方向。那里的夜空有颗星星特别亮,像妻子当年最喜欢的那只铜铃。“我想回镜泊湖。”他的声音带着向往,“那里的鱼多,水干净,我想盖间小木屋,种点玉米,再……再种棵梅花树。”
张彩霞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指尖在他掌心画了个小小的三角——是暗河入口的标记,也是他们之间的秘密。“我也想去。”她的声音带着颤音,“我想跟你一起种梅花,还想……还想给你缝件新棉袄,不用打补丁的那种。”
谢文东握紧了她的手,掌心的老茧蹭过她的指尖,像在抚摸件稀世的珍宝。他忽然想起妻子临终前的眼神,那里面没有恨,只有种温柔的期盼。或许从一开始,她就希望他能找到新的牵挂,能在这冰冷的战场上,找到属于自己的暖阳。
篝火渐渐燃成了灰烬,天边泛起淡淡的鱼肚白。张彩霞帮他把军大衣系好,银锁从他领口滑出来,在晨光里闪着光。她忽然踮起脚尖,往他口袋里塞了个东西,然后红着脸跑开了——是片新鲜的野山参叶,带着晨露的湿意。
谢文东掏出那片叶子,发现背面用指甲刻着个小小的“霞”字。他望着张彩霞消失在树林里的背影,军帽歪斜地挂在脑后,辫子散开的发丝上沾着草屑,像株带着露水的野山丹丹。
四、暗流里的疑云
天光大亮时,金秀贤带着三个朝鲜战士来见谢文东。为首的年轻人背着支上了年纪的步枪,枪托上刻着行朝文,胸前挂着枚铜制的徽章,与金秀贤短褂上的图案相同。
“这是朴正洙,我们的神枪手。”金秀贤介绍道,“他能在三百步外打中鬼子的了望镜,去年还打掉过一个日军少佐。”
朴正洙朝谢文东敬礼,动作标准得像教科书。他的汉语不太流利,说每个字都要顿一下:“谢……参谋长,我们……准备好了。”他的目光扫过张彩霞时,突然微微一怔,像认出了什么。
张彩霞的心莫名一跳,往谢文东身边靠了靠。她注意到朴正洙的靴子——是日军特有的牛皮靴,鞋底的花纹还很清晰,不像是缴获的旧物。更奇怪的是,他的袖口沾着些深绿色的粉末,像某种炸药的残留物。
“朴同志擅长用炸药?”她故意问道,手指悄悄按住腰间的短刀。
朴正洙的脸色瞬间有些不自然,金秀贤立刻接过话头:“是啊,他以前在矿山当爆破工,对炸药很熟悉。”她往朴正洙身后推了推,“你们先去准备家伙,我跟谢参谋长再合计合计。”
等那三个朝鲜战士走远,李团长突然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参谋长,我刚才看见朴正洙的后颈,有个樱花刺青!被头发盖住了,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谢文东的目光落在金秀贤的铜簪上,簪头的仙鹤眼睛,是用黑色的玛瑙镶嵌的——那是日军军官家属常用的饰物,他在松井的指挥帐篷里见过同款。
“金同志。”他的声音很平静,“你们独立军,平时都用什么炸药?”
金秀贤的手指猛地收紧,铜簪在发髻里微微晃动:“就……就是普通的黑色火药,有时候也用些缴获的日军炸药。”
“是‘九九式’炸药吗?”谢文东的声音陡然变冷,“那种炸药的粉末是深绿色的,沾在衣服上三天都洗不掉,对吧?”
金秀贤的脸色瞬间惨白,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短刀。张彩霞扑过去按住她手腕时,听见远处传来枪声——是朴正洙他们跟哨兵交上火了!
“为什么?”谢文东的枪口指着她的胸口,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痛苦,“我们都是打鬼子的,你为什么要骗我们?”
金秀贤突然笑了,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因为……因为兰芝在他们手里!”她的声音带着绝望,“日军抓了她的孩子,就在图们江的集中营里!他们说,只要我把你们引进圈套,就放了孩子……”
李团长踹开她手里的短刀,刀柄裂开的瞬间,掉出个小小的发报机——是日军最新式的型号,能直接联系飞行中队。
远处的枪声越来越近,朴正洙带着人往山外冲去,显然是想引他们进入包围圈。谢文东望着金秀贤绝望的脸,突然想起自己的妻子,想起那些为了亲人不得不妥协的瞬间。
“把地图交出来。”他的声音软了下来,枪口微微下垂,“我们帮你救兰芝的孩子。”
金秀贤愣住了,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张彩霞掏出块玉米饼塞进她手里:“先吃点东西。”她的声音带着真诚,“不管你有什么苦衷,只要肯回头,咱们就还是战友。”
金秀贤咬着饼子,眼泪混着饼渣往下掉。她从怀里掏出真正的地图,上面用红笔标着日军的埋伏圈,还有集中营的位置。“对不起……”她的声音哽咽着,“我不该骗你们,更不该……”
远处传来飞机的轰鸣声,三架日军轰炸机正往山坳飞来。谢文东拽着张彩霞往密林里跑时,看见金秀贤突然捡起地上的短刀,朝着朴正洙的方向冲去,铜簪在晨光里闪着决绝的光。
“她要干嘛?”张彩霞的声音带着惊呼。
谢文东的目光落在金秀贤的背影上,她的短褂在风里展开,像只折翼的鹤。“她要给我们争取时间。”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鲜族人常说,金达莱开的时候,总要有牺牲的。”
飞机的炸弹在山坳里炸开,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张彩霞紧紧攥着谢文东的手,感觉他的掌心全是汗。她忽然想起金秀贤说的话,想起兰芝的孩子,想起那些在战火里挣扎的人们,突然觉得这双手,必须紧紧握住,才能在这无边的黑暗里,找到一丝光亮。
五、未卜的联盟
日军的轰炸停止时,山坳已经变成了片焦土。金秀贤倒在离朴正洙不远的地方,铜簪插进了对方的喉咙,自己的后背被炸出个大洞,手里还攥着半朵野山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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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文东把她和牺牲的战士们并排摆好,用桦树皮盖住他们的脸。张彩霞往每个“坟头”上插了朵野菊花,花瓣在硝烟里微微颤动,像无数双凝视天空的眼睛。
“她最后说的是‘对不起’。”李团长用袖子擦着脸,刀疤在晨光里泛着紫红,“这妹子……是条汉子。”
谢文东没说话,只是将那半朵野山参花放进金秀贤的手心。花瓣上的露水早就被烤干了,却依然保持着绽放的姿态,像她未说完的誓言。他忽然想起金秀贤唱的《阿里郎》,旋律里的忧伤与倔强,此刻都化作了焦土上的沉默。
“按她的地图走。”他转身往密林深处走去,军靴踩在焦黑的树枝上,发出细碎的断裂声,“先去端掉日军的炮兵阵地,再想办法救集中营的孩子。”
张彩霞跟上他的脚步,发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她悄悄握住他的手腕,摸到银锁在他胸前跳动,像颗不肯屈服的心脏。“兰芝的孩子会没事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笃定,“金秀贤用命换的机会,咱们不能浪费。”
穿过三道山脊时,遇到了真正的朝鲜独立军。为首的老人拄着根步枪,枪管上缠着圈金达莱花环,看见谢文东手里的红布梅花,突然老泪纵横:“是秀贤让你们来的?这孩子……早就说过要跟中国人联手,说只有这样才能打跑鬼子……”
老人叫崔成万,是独立军的老司令,左胳膊空荡荡的袖管在风里飘动——那是1919年三一运动时被日军砍断的。他从怀里掏出半张合影,上面是年轻的金秀贤和兰芝,两人举着朝鲜国旗和中国国旗,笑得像两朵盛开的花。
“秀贤这孩子苦啊。”崔成万的声音带着哽咽,“丈夫被鬼子吊死在汉城街头,她带着三岁的儿子躲进长白山,白天打游击,晚上给孩子缝衣裳。”他指着合影角落的婴儿,“这就是她的娃,跟秀贤一样,左眉角有颗痣。”
张彩霞的心猛地一揪,想起金秀贤临终前的眼神,那里面的痛苦与决绝,此刻都有了答案。她往谢文东身边靠了靠,感觉他的手紧紧攥住了自己,掌心的老茧硌得生疼,却也传递着无声的力量。
“集中营的位置摸清了?”谢文东的声音很稳,目光扫过独立军战士们的脸。他们大多穿着打补丁的衣服,手里的武器五花八门,却个个眼神坚定,像长白山里的劲松。
“摸清楚了。”崔成万指着地图上的红点,“在图们江下游的废弃金矿里,有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