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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不知何时停了。
山林间弥漫着湿冷的雾气,泥泞的小径上,每一步都留下深深的印痕。陈墨机械地迈着步子,身体依旧冰冷,但胸腔里那团被阿七强行塞入的、带着棱角的“不甘”,却在刺骨的寒意中顽强地燃烧着,微弱,却不肯熄灭。
赎罪的路在哪里?他不知道。该做的事是什么?他依旧迷茫。但林铁山临死前那怨毒的眼神,与方孝直撞入焚书烈焰时那穿透灵魂的悲愤,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交替灼烫着他的灵魂。他不能停下,不能倒下。即使前路是更深的黑暗,他也必须走下去,直到这具残躯燃尽,或者…找到一丝能真正告慰亡者的微光。
队伍在阿七的带领下,艰难地翻过一道山梁。眼前豁然开朗,不再是压抑的密林,而是一片相对平缓、遍布嶙峋怪石和稀疏灌木的山坳。雾气在这里稀薄了些,能隐约看到远处山脚下蜿蜒的官道,以及更远处…那笼罩在铅灰色天幕下的、水网纵横的江南平原。
“不能再拖了。”阿七停下脚步,指着山坳深处一个被藤蔓半掩的、黑黢黢的山洞,“那里暂时安全。老周头和张师傅必须立刻处理伤口,生火取暖!再淋下去,神仙也扛不住!”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老周头已经陷入半昏迷,仅存的右手死死抓着木橇的绳索,仿佛那是他生命的锚点。张师傅在阿七背上气息奄奄。柳红袖脸色苍白如纸,断指处渗出的血水在湿冷的衣袖上晕开暗红的痕迹。
陈墨看着他们,看着木橇上那扭曲变形、覆盖着湿漉漉油布的核心部件,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压过了虚无。他点了点头,哑声道:“好。”
众人合力,将木橇拖进山洞。山洞不深,但干燥避风。阿七动作麻利地清理出一块地方,用火镰点燃了捡来的枯枝,橘红色的火焰跳跃起来,带来一丝久违的、令人鼻酸的暖意。
柳红袖顾不上自己的伤势,立刻查看老周头和张师傅的情况。老周头断臂处的伤口果然开始溃烂流脓,散发着不祥的气味。张师傅则是内腑受了震荡,需要静养。她熟练地撕下相对干净的衣襟,用随身携带的一点盐(极其珍贵)混合着烧开的热水,为老周头清洗伤口。没有药,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
陈墨则和阿七小心翼翼地将油布包裹从木橇上取下。油布外层已经湿透,两人屏住呼吸,一层层揭开。当最里层被浸透、边缘焦黑卷曲的图纸显露出来时,陈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幸运的是,图纸的核心部分,那些精密的墨线绘图和蝇头小楷,虽然被水汽浸润得有些模糊晕染,但大部分字迹和图样,奇迹般地保存了下来!
“老天爷…开眼…”阿七也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图纸摊开在靠近火堆的石块上,用体温和火堆的余温慢慢烘烤。
陈墨的目光则落在那扭曲变形的核心部件上——主要是锅炉的残骸和几根变形的活塞连杆。老周头豁出命保下的这点东西。他蹲下身,手指抚过冰冷粗糙、带着爆炸伤痕的金属表面,感受着那扭曲的弧度。这堆废铁,还能做什么?它还能转动吗?还能发出那象征着未来的嘶鸣吗?
绝望的阴霾似乎又要笼罩上来。就在这时,他目光一凝!在锅炉残骸一处严重扭曲的内壁边缘,他看到了几道极其细微、却异常规整的——**刻痕**!那并非爆炸或撞击造成的,倒像是人为用极尖锐的工具,在爆炸发生前匆忙刻下的!
陈墨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凑近火光,仔细辨认。刻痕很浅,混合着烟熏火燎的污迹,极其难认。他屏住呼吸,用手指一点点摩挲、感受。
“…热…交…换…回…路…”
“…铜…管…盘…绕…”
“…效…增…”
断断续续,只有几个词,但陈墨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是…工部侍郎王大人留下的?!在意识到爆炸不可避免的最后关头,他将自己苦心思索、但尚未在图纸上完全实现的、关于提升蒸汽机效率的关键改良思路,刻在了锅炉内壁?!
巨大的悲怆和难以言喻的激动瞬间攫住了陈墨!王侍郎…方孝直…老周头…还有那些死去的工匠…他们用生命守护的,不仅仅是这台机器,更是这机器背后,那份永不屈服、追求进步的智慧火种!这堆扭曲的废铁里,竟然还藏着通往更光明未来的钥匙!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正在烘烤图纸的阿七,眼中那死寂的灰烬里,终于迸发出一点炽热的火星:“阿七!图纸!快!”
阿七立刻将烘得半干的图纸递过来。陈墨不顾烫手,迅速翻到关于锅炉结构的那一页。火光下,他对照着图纸,又看向锅炉内壁那细微的刻痕,手指激动地颤抖着:“这里…王大人…他…他留下了…改进的…思路!热交换回路!铜管盘绕!能…能提升效率!”
阿七凑过来,看着那几乎难以辨认的刻痕,又看看图纸,沉静的眼眸中也闪过一丝亮光:“能行?”
“不知道…”陈墨的声音带着激动和不确定,“但…这是希望!是王大人…用命换来的…希望!”
山洞内的气氛,因为这意外的发现,仿佛被注入了一丝活力。连昏迷中的老周头,似乎也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呓语。
**与此同时。江南腹地。临江城。**
曾经“烟柳画桥,风帘翠幕”的江南水乡明珠,此刻却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与冰寒之中。
高大的城门洞开,吊桥放下。城门内外,不见往日的车水马龙,只有身披幽蓝金属轻甲、面无表情、眼神空洞的“冰卫”如同雕塑般矗立。寒气从他们身上弥漫开来,使得城门洞内凝结着一层厚厚的白霜。
城内,街道空旷得可怕。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如同死城。唯有寒风卷过青石板路,带起几片枯叶和零星的纸屑。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一种…**尸体被急速冻结后特有的、混合着冰晶的怪异气味**。
临江城主街两侧,每隔数丈,便矗立着一座座新的“冰雕”。
那些并非艺术品。
而是人。
有身着锦袍、头戴玉冠的谢氏族人,脸上还凝固着临死前的惊愕与不甘;有穿着号衣、试图反抗的家丁护院,保持着搏杀的姿态被永恒冻结;有惊恐奔逃的仆妇、孩童,在绝望的哭喊中被瞬间冰封…男女老少,姿态各异,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都被一层厚厚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坚冰彻底覆盖,如同琥珀中的昆虫,被永恒地钉在了这片他们曾经生活的土地上。冰层晶莹剔透,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们脸上最后的表情,那极致的恐惧,成为了这座死城最恐怖的装饰。
胤高祖(李长天)身着玄黑衮服,并未乘坐銮驾,只是缓缓步行在这条由“冰雕”夹道的长街之上。玉旒低垂,幽蓝的冰眸毫无波澜地扫过两侧那些被永恒凝固的恐惧面孔。心口那片冰鳞,如同饱食后的猛兽,缓慢而有力地搏动着,汲取着这死寂城市中弥漫的、沉淀下来的、更为“醇厚”的绝望气息。这气息,比战场上瞬间爆发的恐惧更让他感到一种冰冷的“满足”。
谢玄,这位曾经的江南第一门阀家主,此刻如同一条被抽掉了脊梁的老狗,匍匐在胤高祖前进道路的尽头——谢氏宗祠那冰冷坚硬的青石台阶下。他身上的重甲早已卸去,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素色麻衣,白发凌乱,脸上布满泪痕和冰霜冻出的裂口。他额头紧贴着冰冷刺骨的地面,身体因寒冷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