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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光像粒火星，落在枯槁的锁阳草上。
先是一片叶子。
接着是第二片，第三片。深褐色的枯萎纹路里渗出淡红色的汁液，像干涸的河床重新淌出血水，顺着叶脉往上爬，在顶端的花苞处汇聚成一点殷红。
苏青的指尖还在流血。
不是她用力挤的，是伤口自己在涌，温热的血珠滚过掌心，滴在陈默的胸口，发出极轻的“嗒”声，像在倒计时。
她能感觉到血脉里的力量在疯狂流失，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却响起细微的“沙沙”声。
是锁阳草在生长。
新生的藤蔓刺破枯萎的外壳，带着鲜亮的红，像条小蛇，顺着陈默的脖颈往上爬，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游走，留下淡淡的红痕。
“陈默……”苏青的声音发飘，她用额头抵着他的胸口，能感觉到那里传来微弱的起伏，像风箱漏风，却真实存在。
他在呼吸。
很轻，很缓，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锁阳草的草木香，混着她的血腥味，形成一种奇异的气息，在狭小的山洞里弥漫。
洞口的触须还在蠕动，却没再往前。
它们似乎在忌惮那抹红光，墨绿色的黏液从触须顶端滴落，砸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发出“滋滋”的声响，却不敢越过洞口半分。
雾里的“咚咚”声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低的呜咽，像无数人在哭，声音黏腻，带着潮湿的水汽，顺着洞壁渗进来，钻进苏青的耳朵里。
她没理会。
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陈默胸口的红光上。那光芒越来越亮，已经能照亮他半张脸，左眼紧闭，睫毛上沾着的血珠被红光映成了金色，右眼的黑瞳依旧黯淡，却不再是死气沉沉的灰。
锁阳草的藤蔓已经爬满了他的胸口，新生的叶片像婴儿的指甲，嫩得能掐出水，顶端的花苞正在慢慢绽开，露出里面淡金色的花蕊。
“快了……”苏青喃喃自语，指尖的血已经流得很慢了，伤口周围泛着青白，“再等等……”
血脉里的力量快要耗尽了。她能感觉到身体在变冷，像沉入了冰水里，意识也开始模糊，小时候的画面又冒了出来——
娘在灶台前做饭，蓝布衫的衣角沾着柴灰；爹坐在门槛上抽烟，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还有陈默，那时候他还叫阿默，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蹲在院里帮她捉蟋蟀。
原来那些记忆，她一直都没忘。
就在她的意识快要飘走时，陈默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
很轻，像风吹过的草叶，却让苏青瞬间清醒。她猛地抬头，看见陈默的右眼正在微微颤动，黑瞳里映出一点红光，像寒夜里的星。
“陈默！”她攥紧他的手，掌心的伤口又渗出一点血，“醒醒！看看我！”
他的眼皮颤了颤，没睁开。
但胸口的起伏明显快了些，锁阳草的藤蔓突然加速生长，顺着苏青的手腕缠上来，将两人的手紧紧捆在一起。红绿色的汁液在藤蔓里流动，像他们交融的血。
苏青能感觉到一股温热的力量顺着藤蔓涌进自己的身体，驱散了些许寒意。是陈默的力量，带着锁阳草的生机，正在反哺她。
“你个傻子……”她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砸在交握的手上，“都这时候了还逞强……”
藤蔓越收越紧，红绿色的汁液渗进两人的皮肤，留下对称的印记，像个歪歪扭扭的同心结。
洞口的触须突然开始骚动。
它们不再忌惮红光，反而像被激怒了，疯狂地扭动着，墨绿色的黏液喷溅得到处都是，洞壁被腐蚀得坑坑洼洼，发出刺耳的声响。
雾里的呜咽变成了尖利的嘶吼，带着前所未有的愤怒，震得山洞都在摇晃，碎石从头顶掉下来，砸在地上。
“它要进来了！”苏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想推开陈默，自己去挡，却被藤蔓捆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陈默的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闷哼，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滚，胸口的锁阳草花苞“啪”地一声，彻底绽开了。
不是白色的花。
是红色的。
花瓣像染了血，层层叠叠，包裹着金色的花蕊，散发出浓郁的香气，不再是清幽的草木香，而是带着甜腻的血腥味，和苏青的血味一模一样。
香气扩散开来，洞口的触须瞬间僵住了。
它们像是被无形的墙挡住了，疯狂地撞击着空气，却怎么也进不来，墨绿色的黏液滴落在地上，很快就凝固成了黑色的硬块。
雾里的嘶吼变得凄厉，带着痛苦和恐惧，渐渐远去。
触须开始慢慢缩回雾里，像潮水退去，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满地的黑色硬块和刺鼻的气味。
山洞里又恢复了安静。
只有锁阳草的香气在弥漫，还有两人交握的手上，红绿色的汁液在缓缓流动。
苏青松了口气，身体一软，靠在陈默的胸口。他的体温正在回升，皮肤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带着锁阳草的温热，像晒过太阳的石头。
“你看……我们做到了……”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脱力的疲惫。
陈默的右眼终于睁开了。
黑瞳里映着她的脸，还有那朵血色的花，眼神不再空洞，而是像蒙尘的镜子被擦亮了，清晰地映出她的样子，带着迷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苏青……”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像活人，“我……”
他的话没说完，身体突然往前一倾，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不是黑血，是带着血丝的红痰，溅在苏青的手背上，温热的。
“别说话。”苏青立刻扶住他，让他靠在洞壁上，“你刚醒，需要休息。”
陈默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她，右眼的黑瞳轻轻颤动，像有话要说，却又说不出口。他的左眼依旧紧闭，眼睫上的血珠已经干涸，留下淡淡的红痕。
苏青注意到，他脖颈处的锁阳草藤蔓颜色变了。
不再是之前的深绿或暗红，而是变成了半透明的淡金色，里面流动的汁液像融化的黄金，顺着血管的纹路游走，在他的锁骨处汇成一个小小的旋涡。
“锁阳草……”苏青伸手想去碰，又怕打扰到它，“它在帮你清除尸蛊？”
陈默缓缓点头，喉结动了动：“它……和你的血融合了。”
融合？
苏青愣住了。她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藤蔓上的红绿色汁液已经消失，只留下淡淡的印记，像长在了皮肤里。
难怪刚才那股力量能反哺她，难怪雾母的触须会退去。他们的血，通过锁阳草，真正地交融在了一起。
“那你……”苏青的声音有些发紧，“能变回普通人吗？”
陈默的眼神暗了暗，他抬起手，指尖的利爪没有弹出来，皮肤光滑，只有几道浅浅的疤痕，是之前留下的。
“不知道。”他说，语气里带着不确定，“但……尸性好像消失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刚才在雾里，我能感觉到它在挣扎，想控制我，但被锁阳草压住了，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苏青的心放下了大半。
不管能不能变回普通人，只要尸性消失了，他就不再是那个随时会失控的怪物了。这就够了。
她想帮他整理一下凌乱的头发，手刚抬起来，就被陈默抓住了。
他的掌心不再滚烫，温度刚刚好，带着锁阳草的香气，指尖轻轻摩挲着她掌心的伤口，那里已经结痂了，留下淡淡的疤痕。
“很疼吧？”他问，声音很轻。
苏青摇摇头：“早就不疼了。”
陈默没说话，只是低头，用嘴唇轻轻碰了碰她的伤口。
很轻的一个吻，像羽毛拂过，带着他的温度和气息，苏青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瞬间发烫，像被洞口漏进来的阳光照到了。
他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右眼的黑瞳里清晰地映着她的样子，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柔软。
山洞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锁阳草的香气还在弥漫，混合着两人的气息，形成一种让人安心的味道。洞外的雾似乎淡了些，能隐约看到一点天光，是黎明了。
“我们该走了。”苏青率先打破沉默，抽回自己的手，有些不自然地拢了拢头发，“去沉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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