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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晴香攥着他的袖子不放。
“别磨蹭!”山本菊郎硬把她往屋后推,又转头对秋本九泉道,“先生,你也快走吧!这跟你没关系!”
秋本九泉没动,只看着院外——几个穿着足轻铠甲的武士已经到了村口,正踹着一户人家的门,屋里传来女人的哭喊。
他指尖在茶碗沿上摩挲了下,低声道:“我跟你去。”
“先生你……”
“你还欠我一顿饭。”秋本九泉打断他,腰间的血魔之刃隐隐发烫。
两人刚走到村口,就见一个留着“月代头”的武士正用长枪指着刚才那老汉,厉声骂:“磨蹭什么!人呢?再交不出十个男丁,就把这村子烧了!”
山本菊郎攥紧薙刀,刚要上前,却被秋本九泉拉住。
秋本九泉往前一步,声音不高却清晰:“人夫,我去。”
武士上下打量他,见他虽穿着粗布衫,站姿却挺拔,眼里闪过丝诧异:“你?会干什么?”
“会杀畜生。”秋本九泉淡淡道。
武士勃然大怒,长枪猛地刺过来:“放肆!”
可枪尖刚到眼前,秋本九泉身形一晃,竟已绕到武士身后,血魔之刃出鞘半寸,冰凉的刀刃贴着武士的脖颈:“要么,收兵。要么,我现在杀了你。”
武士吓得浑身僵住,他打了这么多年仗,从未见过如此快的身手,周围的足轻们也慌了,举着刀却不敢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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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知道我们是谁的人吗?”武士颤声问。
“织田信长。”秋本九泉指尖稍用力,刀刃压进皮肉半分,“但你若再敢扰这村子,他未必能替你收尸。”
正僵持着,远处忽然传来马蹄声,一个骑着黑马的武士疾驰而来,看打扮是个“小姓”,见了这光景勒住马,皱眉道:“干什么?主君正等着人夫,你们在这磨蹭什么?”
那被制住的武士像见了救星,急喊:“藤吉郎大人!这小子要反!”
被称作“藤吉郎”的小姓跳下马,上下看了秋本九泉两眼,眼神瞬间呆住,他怀疑自己看错了,又揉了揉几下眼睛,直到最后看到那把半开鞘的血红刃身的刀后,一个呼吸差点没喘上来,被吓得一屁股摔倒地上。
他不断后退,指着秋本九泉,声音颤抖:“你……你!你是!”
忽然,他猛地爬了起来,迅速翻身上马,大喊道:“撤退!撤退!!!”
其他武士得到指示也顾不得那么多,一个个的转身逃离而去。
村民们看着落荒而逃的武士们,起初安静了一会儿,随后感激地朝秋本九泉拜谢。
山本菊郎一脸兴奋地看着秋本九泉:“恩人你真厉害啊!这就把他们给吓跑了!算起来这还是你第二次救我了,走!我们回去吃饭!他们下次肯定没胆子敢来了!”
……
安土城的天守阁内,烛火通明。
织田信长正把玩着一枚新铸的铜印,听着下属回报山涧村征调人夫的闹剧,指尖在印面上的“天下布武”四字上摩挲,嘴角勾着惯有的冷笑:“废物。连个村子都拿不下,还被个无名之辈吓退?”
跪在地上的足轻头瑟瑟发抖,刚要辩解,一旁的柴田胜家却猛地拍了桌:“主君!那不是无名之辈!藤吉郎那小子吓破了胆,回营就疯了似的喊——喊‘鬼泣修罗’!”
“嗯?”织田信长捏着铜印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帐外。帐外的风卷着雨丝打在窗纸上,噼啪作响,他沉默片刻,忽然嗤笑一声:“鬼泣修罗?秋本九泉?那家伙不是早在几年前就被各方势力围剿杀死了吗?”
“是真的!”刚被人扶进来的藤吉郎还在喘着粗气,膝盖一软又跪了下去,脸色惨白如纸,“属下看得清楚!那把刀!血红色的刃身,出鞘半寸就泛着血气!除了他那把‘血魔之刃’,谁还有这等刀?还有他的身手——属下当年在京都见过一次,快得像鬼!就是他!肯定是他!”
帐内瞬间静了。
柴田胜家皱着眉捻着胡须,当年秋本九泉在幕府当刽子手时的名号,他怎会不知?“万人斩”的名头,可不是空喊的——据说他行刑时从不用第二刀,刀光过处,血线齐整,连幕府老中见了都发怵。
甚至替幕府执行过无数次的暗杀、刺杀任务,任务完成率百分之百,至今都无人能及。
他是幕府从小就开始培养的孤儿,是天生的杀手,却莫名为了一个女人抗拒命令,归隐田居。
那时这人突然就没了踪迹,人人都说他死在了乱军里,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山涧村?
“鬼泣修罗……”织田信长指尖敲着桌面,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影,“当年幕府倒台,他手里沾的可不止是罪犯的血。德川家的人,武田家的人,甚至连足利家的公子,都是他亲手斩的吧?”
“是!”藤吉郎忙点头,声音还在发颤,“传闻他杀得兴起时,眼瞳会泛红,刀上的血能自己凝成刃风,所以才叫‘鬼泣修罗’——当年多少大名闻他名就夜不能寐,主君您当年不也说过,这人要是不能为己用,就得尽早除了?”
织田信长没接话,忽然起身走到窗边,推开木窗。
雨丝扑面而来,带着深秋的寒意。
他望着远处黑沉沉的山影,那里正是山涧村的方向——一个被遗忘的小村子,竟藏着这样一头沉睡的修罗。
“他怎么会去那种地方?”信长忽然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是被人请去的?还是……他自己要出来搅这乱世了?
“听说……是跟着个跑船的村民回的村,还帮着打退了海贼,挡了咱们的人……”藤吉郎嗫嚅道。
“帮村民?”柴田胜家愣了愣,随即嗤笑,“那修罗什么时候心慈手软了?怕不是另有所图。主君,要不要派重兵去把他拿回来?就算他再能打,也架不住千军万马!”
织田信长却摆了摆手,指尖在窗沿上敲得更急了。
拿回来?秋本九泉那样的人,若是不愿归顺,强行去拿,只会惹来一身血。当年幕府用高官厚禄绑着他,不也没留住?可放着不管……一头醒了的修罗,谁知道他会往哪扑?
“备马。”信长忽然转身,抓起墙上的长枪,“明天一早,去山涧村。”
“主君!”柴田胜家一惊,“您亲自去?万一他……”
“他要是想杀我,当年在京都就杀了。”信长勾了勾唇,眼里闪过一丝兴奋,像猎人见了猎物,“我倒要看看,这‘万人斩’沉寂了五年,是不是还像当年一样,刀快得能斩风。”
帐外的雨还在下,安土城的灯火映在雨幕里,明明灭灭。
谁也没想到,一个被遗忘的刽子手重现,竟让整个织田家的心脏,都跟着漏跳了一拍——那可是秋本九泉,是能让修罗都退避的“鬼泣”,他这一现世,怕是这本就动荡的乱世,又要溅起数不清的血了。
……
夜幕逐渐降临,雨滴冲刷着尘埃,山涧村的小木屋中却是温馨无比。
山本晴香端上最后一碗味噌汤时,屋檐下的风铃被雨丝打湿,“叮铃”声都浸着温软。
矮桌上摆着蒸盐鱼、腌野菜,还有一碗撒了葱花的糙米饭,热气裹着烟火气往人鼻尖钻,把窗外的雨声都衬得远了。
“先生快尝尝!”晴香往秋本九泉碗里夹了块鱼腹,眼睛亮晶晶的,“这鱼是哥哥上次从港口带的,我腌了足足半月,咸淡应该正好。”
秋本九泉拿起筷子,指尖触到温热的碗壁时顿了顿——这样的饭食,比不得夜王府的山珍海味,却是秋本九泉多少年以来怀念的味道,家乡的味道。
“晴香这手艺,在村里可是头一份!”山本菊郎扒了口饭,含糊着夸道,“上次村东头的阿婆还来讨腌鱼的方子呢!”
晴香被夸得红了脸,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光映得她脸颊发烫:“哥哥就会瞎说……对了先生,您以前是做什么的呀?看您身手那么好,莫不是以前在哪个大名麾下当武士?”
秋本九泉夹菜的手停了停。
血魔之刃就靠在墙角,刀鞘上的暗色纹路在昏暗中若隐若现,像极了当年染透衣袍的血痂。
他沉默片刻,低声道:“以前……是个刀匠。”
“刀匠?”山本菊郎眼睛一亮,“难怪您那把刀那么厉害!改天能不能给俺看看?我那把薙刀总觉得沉,您给瞧瞧是不是刀刃没磨好?”
“普通刀罢了,没什么好看的。”秋本九泉避开话题,往菊郎碗里添了勺味噌汤,“汤要凉了。”
晴香虽没再追问,却悄悄往他碗里又放了个烤得焦黄的饭团:“先生要是不嫌弃,以后常来吃。”
秋本九泉看着碗里的饭团,忽然想起白天那个被武士踹门的村民家,想起晴香攥着哥哥袖子时发红的眼。
他喉头动了动,刚要说话,院外忽然传来“哗啦”一声——是院门口的竹篱笆被风吹倒了。
“我去扶!”菊郎放下碗就要起身,却被秋本九泉按住了。
“我去。”秋本九泉站起身,顺手拿起墙角的蓑衣。
他推开屋门,冷雨瞬间扑了满脸。
院外的竹篱笆歪在泥里,豇豆藤被雨打得蔫蔫的,贴在湿滑的地面上。
他弯腰去扶篱笆桩,心里却依旧回荡着方才的话。
扶好了篱笆桩,他便回到了屋中,脱下蓑衣。
“呀!真是麻烦您了!”晴香忙道谢道。
“只是一点小事罢了。”秋本九泉重新坐回位置上。
夜渐渐深了,雨势却没减。
山本菊郎喝了几碗糙米酒,脸颊泛着红,话也多了起来,拉着秋本九泉说些跑船时的趣闻——什么港口见过的异国商人,什么海上追着船飞的白鸟,晴香就坐在一旁听着,手里编着竹篮,时不时往菊郎碗里添块鱼干,指尖擦过他手背时,连停顿都自然得像呼吸。
“……后来那白鸟竟跟着船飞了三天!”菊郎拍着膝盖笑,忽然打了个酒嗝,偏头看向晴香,“晴香你还记得不?上次我带回来的那根白鸟羽毛,你还说要做发簪。”
“早收起来了。”晴香低下头,指尖缠着竹条,声音轻得像雨丝,“在你枕头下的木盒里。”
秋本九泉端着碗的手顿了顿。
他瞥见晴香耳尖红了,而菊郎听见这话时,没像往常那样咋咋呼呼,只是伸手揉了揉晴香的头发,指腹在她发顶摩挲了两下,眼神软得不像个常年握刀的汉子。
这动作亲昵得过分,不像兄妹,倒像……
“先生困了吧?”晴香忽然抬头,避开菊郎的手,起身往灶后走,“我去铺东屋的褥子,去年晒过的,软和。”
菊郎也跟着站起来,脚步踉跄了下,却没让晴香扶,只道:“我去帮你拿褥子。”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东屋,灶膛里的火光斜斜映在墙上,把他们的影子叠在一处——晴香弯腰铺褥子时,菊郎就站在她身后,没说话,却伸手替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指尖擦过她耳垂时,晴香的肩膀轻轻抖了下,却没躲。
“先生,铺好啦。”晴香从东屋出来,手里还抱着件厚棉衣,“夜里冷,您盖这个。”
菊郎跟在她身后,手里攥着个布包,见了秋本九泉,把布包往桌上一放:“这里面是晴香晒的柿饼,甜,您夜里饿了吃。”
“早些歇吧。”秋本九泉接过棉衣,转身要往东屋走,却听见身后晴香低低的声音:“哥哥,你别又睡地上。”
“知道。”菊郎的声音带着笑意,“我去拿柴房的褥子。”
秋本九泉推开东屋的门,屋里果然铺得整齐,褥子上还带着阳光的味道。
他靠在门板上,听见西屋传来动静——晴香大概是把菊郎往屋里拉,低声说着“地上凉”,菊郎笑着应“怕挤着你”,话音落了,西屋的灯就灭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打在屋檐上淅淅沥沥。秋本九泉摸了摸腰间的血魔之刃,刀鞘冰凉。
他见过太多杀戮,见过幕府的阴谋,见过大名的算计,却没见过这样藏在柴米油盐里的牵绊——明知是禁忌,却偏要往一处凑,像灶膛里的火,哪怕烧得只剩灰烬,也要暖着对方。
他忽然想起那个让他抗拒幕府命令的女人,当年她也是这样,总在他执行任务回来时,往他手里塞个热饭团,眼里的光和晴香此刻的,竟有几分像。
“阿愿……”
秋本九泉毫无察觉的是——原来自己也是个多情敏感之人。
东屋的灯灭了时,秋本九泉听见西屋传来晴香轻轻的咳嗽声,接着是菊郎低低的安抚:“怎么了?疼了吗?我注意一点。”
而晴香的声音却也低得像蚊子一般:“你小声点,先生还在隔壁呢。”
雨丝敲在窗纸上,像谁在轻轻叹气。
秋本九泉闭上眼,把血魔之刃往墙角推了推——这屋里的暖,太干净,容不得刀上的血味。
或许明天真该走了。他想。这样的安稳,本就不是他该沾的。
[注:全文对话都是日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