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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走到武威时,我得中风邪,高烧不退。我的体温渐渐失去,我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我死后,感觉自己从来没有那么轻松过,得到了大解脱。我轻飘飘地升上天空,看到我的尸体就躺在沙碛地上。
这时天门打开,一个响雷般的声音隆隆在天地之间回响:起来,你这个懒惰的人!你的责任没有完成,休想回到天堂!
一道耀眼的光从天门照下来,打在我的魂魄上,我的魂魄承受不起巨大的压力,坠落下来,落在我的肉身上!”
台下数百听众嚎啕大哭起来,有人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有人批打着自己的脸颊,他们跪倒在地上,不住顿首。
李福达静静地站在台上,慈悲地注视着心神激荡的信众,等他们稍微平复,继续说道:“这段漫长的路,没有指南针,但是我知道有神灵指引我,我完全不需要辨认方向,我也不需要知道到哪里去,脚步停处,即是故乡。
我走了一年多,从山丹卫走过金昌卫、武威卫、古浪卫、永登卫等,渡过黄河来到洛川,走了两千多里地,就再也走不动了。我知道,这里就是昊天上帝、尧祖的应许之地。”
台下无论贫富贵贱、男女老幼,就连平日里时不时手舞足蹈的癫子,此刻都安安静静地看着李福达。
“大同世界,等贵贱、均贫富,男女平等,人人有饭吃,个个得饱暖,没有乞丐,没有老爷。
只是遵守十诫,远远不够!如果你愿意作完全的人,就去变卖你一切所有的分给穷人,然后再来跟从我。
我天天和大家同吃同住,我吃什么,你吃什么,我睡哪里,你睡那里,我下地干活,你也拿起锄头。
良田千顷不过一日三餐,广厦万间只睡三尺木板!
你们要反思自己的罪恶,因为我来是叫儿子与父亲生疏,女儿与母亲生疏,媳妇与婆婆生疏的!
就是家里养的狗,你夺去它的吃食,它都会汪汪几句冲着你叫,何况人乎?有谁愿意把剥削来的穷人血汗轻易放弃?
你们要记住:财主去西天极乐世界是多么难哪! 骆驼穿过针眼比财主去西天极乐世界还容易呢!
大西北这么贫瘠,照样有奴仆上百的士绅;塞外的鞑子夏天只能穿羊皮捂一身臭汗,照样有绫罗绸缎穿金戴银的太师;吐蕃的奴隶娃子动不动就被砍手剁脚挖眼珠,照样有妖僧穷奢极欲,日御数女!
世上哪有公平可言,没有公平哪有太平!要达到大同,不平人杀不平者,杀尽不平方太平!
我来,乃是叫地上动刀兵的!”
台下不少人激动得发抖,男男女女眼睛里都有光亮。
一名读书人模样的青年突然问道:“李上师,你说尧祖传给你无名经书,人人诵读依经而行可让天下太平,可否让在下拜读?总不至于空口无凭吧?”
李福达坦然一笑道:“那无名天书,早被官府搜缴,焚烧干净了!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为什么大道非要写在纸上?上古三代没有纸张笔墨,全靠结绳记事,难道有害于大同吗?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私寡欲;绝学无忧。”
年轻的读书人默默地坐下,开始思考李福达的话。
在座大多数人都读过书,也有考中秀才的,思想并不会轻易被人左右。李福达的名气传开之后,很多富人散尽家财追随于他。那名书生的父母亲就是如此,以至于书生以为又是西域、高原过来骗人钱财的胡僧、方士。
书生跟着父母亲来到李福达的据点后,却发现好像与自己的先入之见大相径庭。那李福达一身麻衣,与来投奔的贫苦信众同食宿、共劳作。富户所捐财产,李福达分文不取,都用来救困济难。
刚开始书生认为李福达惺惺作态,但时间长了,却发现李福达的气质确实与众不同。
李福达与大多数明人包括那位书生一样,少年时受过社学教育。书生以自己的就学经历知道,八成以上明人在社学三年,只能完成最基础的音乐、礼仪、武术、书法、算术、写作、通识教育,是背不下来四书的;能背下四书的人只有三成能通过童生考试,能通过院试考中秀才的童生只有两成,再往上能通过举人考试的秀才不到一成,至于考中进士,那非得是天才加气运,只有文曲星下凡才能做到。
只要是举人或进士,那整个人的气质与常人相比截然不同,不但有从容不迫的自信,而且有洞察事理的睿智。
书生姓惠名庆,是一名秀才,已经在县学进学。经接触后,他知道李福达的文化程度就是社学水平,但是李福达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温润、自信的气质,却是装不出来的。
李福达从来不忌讳谈起自己的过往:被官府充军甘州山丹卫、逃亡后被抓回又逃亡,九死一生穿过人烟稀少的河西走廊来到洛川。他的眼神充满洞察力,而且特别对苦难悲悯,总让惠庆感觉李福达是六祖惠能一类的天人。
李福达静静地看看信众,说:“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诸位都是有慧根善缘的,与其在这里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
说着,李福达拿起角落镰刀,对大家一挥手:“东山的邵进禄家里父亲卧病,眼下到了秋收却人手不足。
虽然他不是我的信众,我们该做什么还是得做。要天下大同,就不能有亲疏之别,走,咱们帮邵进禄收糜子去!”
众人訇然一声答应,纷纷去找农具,惠庆犹豫地跟了出去,见李福达带头和众人一起脱了衣裤下地,身上被糜子叶片划出道道血痕却浑不在意。
信众里面有些富户也只着裈裆跟在李福达后面收割,妇女们则打包,把糜子捆好,背着去邵进禄的院子中。
惠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脱了长衫跟他们一起劳作,正尴尬间,一名信众从远处急匆匆跑过来,对李福达喊道:“李上师,来了三位客官,说是从大同府来的,给你带来了福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