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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认识阿禾?”我的喉结上下滚动。
女孩把表揣进兜里,红痕在她手腕上淡了些,变成浅浅的粉色:“她每天半夜都来陪我写作业,还给我讲她和穿长衫的先生谈恋爱的故事。”她凑近我,压低声音,“她说先生总在三点十四分给她送胭脂,胭脂盒就是这表的样子。”
胭脂盒……原来那块表对阿禾来说,不是诅咒,是念想。可这份念想早已被怨气腌透,变成了索命的钩子。
“你不怕她吗?”我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痴迷的好奇。
“她会给我糖吃。”女孩从校服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糖纸皱巴巴的,印着早已停产的橘子图案,“是用表里面的水做的,甜甜的,带点铁锈味。”
我突然明白了阿禾的手段。她不只是强迫人喂表,还会用甜头勾引人,尤其是像女孩这样心思单纯的孩子,最容易被她编织的幻象迷惑。就像爷爷守着表念叨“阿禾”,小叔临终前喊着“我来陪你”,他们到最后,或许都以为自己是在奔赴一场迟来的约定。
“这表不能留。”我抓住女孩的胳膊,她的皮肤像冰一样凉,“我帮你把它扔了,扔到江里去,让它再也找不到你。”
女孩突然尖叫起来,声音像被踩住的猫:“不准碰它!它是我的!”她猛地推开我,转身就往医院外跑,校服裙摆翻飞,像只被惊飞的黑鸟。
我追了两步,突然停在原地。
她跑过门诊楼拐角时,阳光正好照在她背后。我清楚地看到,她校服后领里露出半截铜链,链尾拴着的不是别的,是半块民国时期的胭脂盒,碎口处还沾着暗红色的膏体——和阿禾旗袍上的血窟窿颜色一模一样。
原来她早就不是“新的受害者”了。她是主动钻进阿禾圈套的人,用自己的血养着表,像养着只宠物。
我站在原地,看着女孩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口袋里的水果刀硌着大腿,冰凉的金属提醒着刚才差点发生的事——如果我真的接过了表,现在手腕上蠕动的,就是属于我的血虫了。
回到病房时,奶奶正坐在床上吃苹果,护士说她今天精神特别好,还能自己翻身了。她看到我进来,突然把苹果往盘子里一放,眼神直勾勾的:“明娃,你见过穿校服的女娃没?”
我的心猛地一沉:“奶奶见过?”
“刚才有个女娃来敲门,”奶奶的手指神经质地抠着床单,“她说她的表丢了,问我见没见。我看她眼熟,像……像民国那年住在隔壁的阿禾。”
隔壁的阿禾。原来奶奶早就认识她。或许爷爷淘来的那块表,根本不是偶然,是阿禾故意送到他手里的,用旧日的邻里情分,织成了第一张网。
“她还说,”奶奶的声音开始发颤,“说表饿了,让我把床头的苹果喂给它。”
我看向床头柜,果盘里的苹果果然不见了,只剩下个啃得干干净净的果核,核上沾着的果肉里,嵌着细小的铜屑。
凌晨三点十四分,我被手机震动惊醒。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视频,画面晃得厉害,像是有人举着手机在跑。镜头里能看到城南女中残破的校门,还有女孩奔跑的背影,她校服后领的铜链在月光下闪着光。
“叔叔快看!阿禾姐姐出来了!”女孩的声音带着兴奋的尖叫。
镜头突然转向教学楼废墟,月光从塌了的屋顶照进去,照亮了满墙的血字,全是“3:14”。而废墟中央,站着个穿旗袍的女人,这次她的脸清晰了——柳叶眉,樱桃嘴,正是照片里的阿禾。她手里拿着块铜表,正对着月亮晃,表盖敞开着,里面的液体在月光下泛着银光。
“她在招先生呢!”女孩的声音更近了,“她说只要表填满了,先生就能从里面出来了!”
画面里,阿禾突然转向镜头,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尖牙。她手里的表盖“啪”地合上,镜头瞬间变黑,只剩下女孩凄厉的尖叫,和铜表震耳欲聋的“咔咔”声。
视频断了。
我盯着手机屏幕,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原来阿禾的目的从来不是填满表,是要放出那个被她困在表里的长衫男人——那个杀害她的凶手。她要用无数人的血,打破表的禁锢,让他永世陪着她,在爱恨里纠缠。
第二天,新闻报道了城南女中的坍塌事故,说是连夜暴雨引发了二次垮塌,没提到任何人伤亡。但我知道,那个女孩不会再出现了。或许她成了表的一部分,或许她正站在废墟里,帮阿禾一起等待那个男人出来。
奶奶出院那天,我去旧货市场买了个桃木盒子,把从医院捡来的半块胭脂盒锁了进去。盒子放进抽屉的瞬间,我听到里面传来细微的“咔咔”声,像有只表在里面倒转。
日子似乎恢复了平静。我换了份工作,搬到了城西,离医院和女中都很远。手腕上的红痕彻底消失了,再也没有在凌晨三点十四分准时醒来。
直到三个月后的一天,我在整理旧物时,发现爷爷的日记里夹着张纸条。是张病历单,民国二十六年七月初七,患者姓名:阿禾,诊断结果:精神失常,症状:总说有穿长衫的男人要杀她,手里攥着块铜表不肯放。
背面用铅笔写着行小字,是爷爷的笔迹:“她不是疯了,是真的怕。”
我突然想起女孩说的话——阿禾给她讲和先生谈恋爱的故事。或许那场爱恋从一开始就是场骗局,男人接近她,就是为了那块表。而阿禾的怨气里,除了恨,还有未散尽的痴。
深夜,我被抽屉里的响动惊醒。桃木盒子在剧烈震动,里面的“咔咔”声越来越响,像有什么东西要破盒而出。我冲过去拉开抽屉,盒子已经裂开,半块胭脂盒滚了出来,上面沾着新鲜的血渍。
血渍在桌面上汇成个箭头,指向窗外。
我走到窗边,看到楼下的路灯下站着个穿长衫的男人。他背对着我,手里拿着块铜表,正对着月亮晃,表盖敞开着,里面的液体泛着银光。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个黑洞洞的窟窿,像被人用刀挖过。
铜表的“咔咔”声从楼下传来,和抽屉里的响动合在一起,变成整齐的鼓点。我的手机突然亮起,是条新的视频,画面里是城南女中的废墟,阿禾站在月光下,手里的表正对着天空,里面的液体已经满了,顺着表壳往下淌,在地上汇成条血河。
血河尽头,那个穿长衫的男人正一步步走向她。
视频的最后,是女孩的声音,带着满足的叹息:“先生出来了,他们终于在一起了。”
抽屉里的响动停了。我低头看向桃木盒,里面的半块胭脂盒不见了,只剩下个完整的铜表,表盖内侧刻着新的名字——我的名字。
窗外的男人消失了,只有铜表的“咔咔”声还在夜色里回荡。我知道,故事还没结束。阿禾和她的先生或许在另一个时空重逢了,但这块表,需要新的“喂表人”来维持它的存在。
手机屏幕亮起,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个穿西装的男人,手里拿着块铜表,正在擦拭,背景是我新公司的前台。
他的手腕上,有道月牙形的红痕,正在慢慢变深。
我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那里光洁如新,却隐隐传来熟悉的发烫感。远处的钟楼敲了三下,最后一声钟响落下时,我的手机屏幕上,时间正好跳到三点十四分。
表盖在抽屉里“啪”地弹开,绿光从缝隙里渗出来,在地板上投下道细长的影子,像条正在等待猎物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