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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
新一批的矿产被装卸上车，南昔班矿区的工人们在风雪中沉默地往返于仓库与列车货仓
呼啸的寒风刮过他们破旧的外套与佝偻的身影，留下一寸寸反复冻伤的皮肤，与一双双麻木不仁的眼睛
而就在一墙之隔的列车末端
金色头发的图书管理员伊蕾娜，将一本小册子塞在了即将登车的宿幽·高德隆手中
一本老旧的牛皮纸小册，发黄的封面上用叶尼塞文印着简短的标题，纸张边缘起皱打卷，看来被反复翻看过
【就当路上散心吧，这里到鄂霍次克很有一段距离呢！】
伊蕾娜这么解释
【作为交换……能告诉我你真实的名字吗……宿幽·高德隆这个马甲之下的真名？】
【如果你感兴趣的话……】
宿幽挠了挠头，再次拿出他招牌的微笑
【裘卡杜……离开家乡前，这就是我的名字……】
——
如计划那般，运送矿物的列车在【异端审判局】的完全封锁到来前，在南昔班仍然漆黑的早晨，静悄悄地离开车站
只有一个列车员呆在车头值班，剩下的几个车厢货物全部都是货物，这给了裘卡杜藏身的机会
他躲在第一节车厢靠近车头副锅炉的地方，煤燃烧的余热刚好维持住了他的体温
裘卡杜悄悄探出头，与躲在站台阴影里的伊蕾娜挥手告别，他跟着这条钢铁巨蛇，顺着昔班大铁路，向东驶入辽阔的雪原
……
这是一场持续几周的旅程
来自新罗马帝国和波斯帝国的货物，从德黑兰北上前往阿什哈巴德，途经咸海和巴尔喀什湖
在南昔班载上了裘卡杜继续北上，最终汇入昔班大铁路的东段
一路上，铁轨途经的都是荒无人烟的寒带森林，冰冻千里的雪原，以及零星沿铁路分布的荒芜村庄
蜷缩在副锅炉的余热之中，裘卡杜观察着那些遥远农民
他们身披野兽的皮毛，蹒跚于冰天雪地之中，拖着粗糙的木柴与血腥的猎物，蓬头垢面，麻木无神，孤独地存在于文明之外，就像活在现代的野人
他们散落在这远离世界中心的地方，风起风息，自生自灭，仿佛野草，生老病死无人问津
在教皇国所谓【西方文明世界】之外，这些人才是世界的常态，他们广泛地存在于远东，南方，远海的岛屿，与各地的教皇国同盟殖民地
同样生在科技高速发展的蒸汽时代，同一个物种的人类，却有如此天差地别的区分
【……】
裘卡杜紧了紧身上的厚斗篷，默默地继续向东而去
——
西历1888年1月，叶尼塞帝国远东，鄂霍次克海港口【丘米坎港】
虽说是【港口】，但这个时间这个纬度，站在海边的高地上眺望远方，只能看见白茫茫一片海天一线
冰冷强劲的寒风吹起沉重的大衣斗篷，感受着这刺骨的冷风，裘卡杜感觉自己回到了在故乡山顶拥抱西风的那个下午
【啧……被抢先了……】
在阿穆尔，裘卡杜注意到了隐藏在人群中的异端审判局，他们已经封锁了昔班大铁路与大夏联邦接壤的陆地口岸，并开始地毯式检查每一辆列车
不得已，裘卡杜离开了乘坐了快一个月的货舱，逃往另一辆去往鄂霍次克海方向的列车，沿着异端审判局的封锁线一路向东迂回，寻找封锁线的突破口
结果就是，根本没有突破口
裘卡杜已经站在了鄂霍次克海沿岸，还是没找到进入大夏联邦境内的路
摩斯密码箱损毁的情况下，没法前往不冻港，他就没办法与【远东舰队】取得联系
不得已，他采取了【另一个手段】
……
初春的早晨，裹得严严实实的裘卡杜站在丘米坎港的高地，一束淡淡的橙色旭光远在天边，为这一片灰白画出了一条模糊的海天分界线
【东……南……西……】
对着旭光亮起的方向，裘卡杜拿着木棍在脚下的积雪上绘制草图
【然后那边是岗哨……】
高地东南方向，【丘米坎港】此时陷入完全的封闭状态，厚厚的冰层沿着栈桥一路封冻，将一艘艘大型渔船困在港口里动弹不得，彻底瘫痪了出海的能力
港口附近的房子都没亮灯，一大早的出不了海也就没人起来
但矗立在港口周围，几座尖尖的【灯塔】，此刻还亮着光，明亮的探照灯缓缓地移动，光圈扫过港口附近的陆地与海上的冰面
灯塔上悬挂着一面没见过的旗帜
——【六翼天使】
异端审判局已经封锁了这个地方，搞不好就是为了避免有人偷渡出海
去不了大夏联邦，也出不了鄂霍次克海
裘卡杜算是被异端审判局像铁桶一样包围了
……
【嗯——】
裘卡杜沉吟着，转过身去
在那个瞬间，刺骨的寒风直接暴力掀开了他的大衣兜帽
风！
强劲的盛行西风！
它们自遥远的昔班大平原而来，裹挟着干燥的寒气，一路势如破竹，在整个大陆畅通无阻
异端审判局？神怒骑士团？炽天铁骑？
除了巍峨的外兴安岭，贺兰山阙，阿尔泰山和天山
任何封锁都阻挡不了它们的脚步
感受着直往领口和袖口中钻的刺骨寒风，裘卡杜如此感慨
四年之前，就是它们吹来了故乡锡兰毁灭的寒风
四年之后，又是他们，吹来了裘卡杜的救赎之风
……
他背对海岸线，离开这个能够眺望的小高地
一阵密集而有节奏的动静逐渐从西风的背景声中凸现出来
随着视线的移动，一架奇特的机械出现在雪地中央
四年前，裘卡杜在锡兰的风中，放飞了一只用竹枝和风筝纸做成的【雨燕】
随着故乡的毁灭，那只【锡兰雨燕】跌跌撞撞地飞离故乡，四处流浪
四年之后，长大的【雨燕】已经学成一身知识，练就一身本领
原本的竹枝骨架，变成轻而结实的复合材料，风筝纸做成的羽翼，被用飞艇同款航空蒙皮重新丰满
一颗强劲的心脏——裘卡杜软磨硬泡才争取来的微型【提纯煤油发动机】，取代少年的【竹片发条】，被安装在【雨燕】的中部
方才持续的机械噪音，就是这颗心脏正在【暖缸】，恢复到最佳状态
一根飞艇同款螺旋桨，通过齿轮箱与发动机相连，一旦调速齿轮咬合，它就能从【心脏】获得强劲的动力
最后，一张硬质座椅被安装在发动机前方，正对类似方向盘的结构，传动链条和齿轮组，将它与【雨燕】的【襟翼】和【尾翼】连接
座椅右侧还有一根推杆，与发动机相连，可以直接调整【心脏】的输出功率
原先手臂长的小小【雨燕】
如今成长成眼前这只，翼展逼近十米的【猛禽】
为了协调材料的强度极限，裘卡杜为【雨燕】设计了【双层翅膀】
这使得这台机械相比起纤细的【锡兰雨燕】，更像是小孩们扎的【立体风筝】
一台【煤油驱动的巨型风筝】
……
裘卡杜感慨地抚摸【雨燕】涂成雪银色的双层翼，就像是一个父亲爱抚自己的孩子
在叶尼塞远东的秘密仓库里沉睡了快一年，裘卡杜花了一天时间，将所有冻伤损坏的元件替换修补，恢复到最佳状态
寒冬已过，春神临近，到了结束冬眠，起来活动筋骨的时候
【暖缸已完成，燃料……刚好到达起飞重量！】
最后一次环绕检查，裘卡杜回到正面，拿起挂在椅子上的护目镜和防风帽，裹紧袖口领口，坐上【雨燕】的驾驶席，系好安全带
利用推杆微调发动机输出功率，聆听【心脏】逐渐变化的脉动，接着在某个频率出现时，踩下左侧的踏板
传动链条将动作如实反馈至齿轮箱，插销收回，连接螺旋桨的变速齿轮落下，与主传动轴咬合
【嗡嗡——】
身后的噪音突然增大，那副硕大的长窄叶片螺旋桨在变速齿轮的带动下开始旋转，逐渐加速，最后剩下残影
整台【雨燕】身上最大的运动件动了起来
裘卡杜能明显感到，身下的机械在反作用力与西风的作用下微微颤动
就像一匹发令枪响前按捺不住准备冲刺的赛马
【放轻松，孩子——】
隔着围脖和口罩，裘卡杜将双手搭上方向盘，【安抚】这台机械猛兽
话虽如此，他的双手也在按捺不住地颤抖
此时正是清晨，风从陆地吹向海洋
【机会难得——】
裘卡杜这么想着，踩下右脚下方的踏板
翅膀和尾轴下方总共三个轮子的手刹被解开
雪银色的【锡兰雨燕】，迎着强劲的西风，对着这个新世界张开自己的【新翼】
向着黎明的旭光
盛大逃亡——
【吸——呼——】
裘卡杜的双眼平视前方，压制激动的心跳，调整自己的呼吸
【雨燕】向前开始【奔跑】，进行起飞前的滑翔
轻量化设计的轮子滚过事先平整过的雪地，振动透过简易的减震系统传导到座椅和方向盘上
随着发动机功率的不断加大，背后螺旋桨的噪音越来越响，【雨燕】速度越来越快，吹在脸上的风越来越猛，轮子滚过地面造成的振动也越来越大
它们加在一起，让裘卡杜的心跳越来越快，直奔顶峰
【吸——呼——】
就在裘卡杜感觉【雨燕】快要被震散架时
方向盘和座椅上的振动减弱了，轮子滚过碎石的噪声消失了
耳边只剩螺旋桨和叶尼塞的风声
以及复合材料骨架与航空蒙皮的咯吱作响
裘卡杜低下头去
三个轮子完全悬空，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远
强劲的风吹过【雨燕】的双翼，流过他精心设计的上凸曲面，压强差就像一双无形巨手，托举着雨燕的新翼，将它和裘卡杜一起送上天空
风的振动透过双翼的传动链条反馈在方向盘上，感受双手扭矩的变化，裘卡杜逐渐找回一年前，在大巽他群岛试验场第一次试飞【雨燕】成功时的那种欢快感觉
逐渐回想起儿时，和锡兰雨燕一起飞上天空时的幻梦
【芜——湖——】
激动的心情再也抑制不住，隔着口罩和围脖，裘卡杜放声欢呼
咯——吱——咯——吱
仿佛感受到了裘卡杜的激情
叶尼塞的西风突然增强，狠狠拉动【雨燕】的新翼
顽强的【锡兰雨燕】毫不畏惧
动力强劲的钢铁【心脏】泵动提纯煤油的【新鲜血液】爆发激昂的动力
链条与齿轮在裘卡杜的精准操作下，将双翼与尾部平衡舵的迎风面调整到最好的状态
【锡兰雨燕】随着西风迅速爬升，转眼间便爬升到了一百米的半空，从之前的高地上空飞过，像一只冲刺的猛禽，冲向丘米坎港的海岸线
隔着护目镜，裘卡杜带着【幸灾乐祸】的态度，俯瞰脚下的丘米坎港
从这个独特的角度看，刚才感觉【不可逾越】的封锁线如今仿佛一堆积木
先前登高瞭望时没注意的细节，如今也一览无余地呈现眼前
在港口建筑群的所有出入口与十字路口，异端审判局都安排了装甲货车把守，带尖刺的金属拒马和拦阻铁链更是不要钱一般招呼
整个港口建筑群，被完全整成了钢铁迷宫，奔着【要塞】的规格设置封锁线
执行官们对所有的装备进行了积雪覆盖和视觉死角伪装，之前站在高处的裘卡杜并没有看清楚，如果当时他选择强行闯关，肯定会被弄得狼狈不堪
这么想着，裘卡杜还松了口气
接着，他便看见下方某栋房子的门被推开
虽然做过处理，但提纯煤油发动机的噪声还是太响亮了，隔着强劲的西风，还是能传很远
把轮值的异端审判局执行官都吵醒了
听见一阵奇怪动静的值班执行官迷迷糊糊推开房门，站在狂暴的西风中
半梦半醒间，依稀觉得，噪声好像是从头顶上传来的
他鬼使神差地抬起头来
那只雪银色的【锡兰雨燕】，就那样突兀地进入视野
此时，在强而有力的西风中，【雨燕】已经爬升到了200米的高度，时速也是轻松突破了100的大关
在【机械降神的飞行冠军】裘卡杜的高超驾驶技术下，【雨燕】如同一只俯冲的猛禽，带着嚎叫的提纯煤油发动机，从港口的上方高速掠过
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执行官甚至还看见手握方向盘的那个家伙扭头冲地面挥手致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