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山海录

第99章 大荒赤石惊群帝(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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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石醒时,群帝皆寂

云雨之山神秘赤石所生奇木,竟是上古群帝复活药引; 为阻远古暴君再临,我继承禹未竟之业攻伐神山; 不料剑锋斩向赤石刹那,耳边却传来颛顼之子凄厉哀求: “他们若归来,第一件事便是吞尽现今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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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大荒的风,永远带着砂砾与腐朽的气味。列涂之山矗立在视野尽头,像大地一道溃烂深切的疤,传说中青水于此穷尽,万物至此凋敝。而我,正踏着先祖模糊的足迹,走向那座更诡谲的云雨之山。

掌心,粗砺的麻布上,一枚赤红如血的石片微微发烫,表面天然生着云雾状的暗纹。这是家族世代守护,亦或说,世代诅咒的印记。禹征云雨,功未成而身殒,只留下支离破碎的警告,和这枚取自山中的血石。如今,石头发热,像一颗逐渐苏醒的心脏,催促着,预示着某种轮回的再启。

“云雨之山…赤石生栾…”我喃喃着禹留下的残简上的字句,目光穿透稀薄的瘴气,锁住那片被永恒阴云笼罩的山峦。那里,便是群帝取药之所。

脚下的土地逐渐变得松软泥泞,空气湿得能拧出水来,四周开始出现怪异的植被——虬结的根茎裸露着,叶片呈现出不祥的墨绿乃至暗蓝色。云雨之山近了。独特的、混合着浓郁生机与陈腐死寂的气息压迫着胸腔。

拨开一丛足以割裂皮肉的锐利草叶,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突兀的空地中央,土壤是灼眼的朱红色。一株奇木扎根其上,姿态狰狞却又散发着致命的诱惑。树干是浑浊的黄色,如同病态的琥珀,枝条却赤红如刚刚流淌出来的血,蜿蜒伸展,其上零星点缀着青黑色的叶片,每一片都厚实如铁,纹路似闭未闭的眼睑。

这便是“栾”。

它周围的光线是扭曲的,细微的、仿佛来自极遥远深处的嘶鸣与哀叹萦绕不散。我甚至能嗅到极淡的、似檀非檀的异香,吸入肺中,竟引得血脉微微沸腾,一股源自洪荒的敬畏与渴望不由自主地滋生。

然而,先祖禹以命传递的警讯在脑中轰鸣:非药,乃饵;非复生,乃掠夺!

“咚!”

一声沉闷的心跳,并非来自我的胸膛,而是源于那株栾木,或者说,源于它根系之下那片巨大的、搏动着的赤石矿脉!

“咚!咚!”

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整片山峦似乎都在这可怖的律动中颤抖。赤石表面流转过刺目的光芒,那栾木的血色枝条随之狂舞,青黑的叶片簌簌作响,如饥似渴地吞噬着空气中弥漫的某种能量。

群帝…正在归来。藉由这株怪木,汲取着现世的生命,要从那永恒的沉寂中爬出!

不能再等!

我反手,“锵啷”一声抽出背负的古青铜剑。剑身斑驳,刻满了湮灭的符文,这是禹之遗兵,饮过神怪之血,此刻感受到同源的气息,发出低沉的嗡鸣。

气息沉入丹田,力量自脚踝贯通至腕指。剑锋扬起,对准那栾木主干,以及其下搏动最烈的赤石核心。符文次第亮起,吞吐着决绝的青光。

这一剑,需斩断因果,需破灭轮回!

剑刃撕裂空气,带着我一族的宿命与当世万千生灵的无知,悍然劈落!

就在剑锋即将触及那妖异树身的电光石火间——

一个声音,尖锐、凄厉、扭曲到不成人形,却又能清晰感受到其中磅礴的绝望与哀恸,并非通过耳膜,而是直接在我神魂最深处炸开:

“不——!!!住手!!!”

剑势猛地一滞。符文明灭不定。

那声音疯狂地嘶吼,带着濒死的战栗:

“他们若归来…第一件事…便是吞尽现今众生——以尔等微末之命…填补祂们万古的饥馑啊!!”

嗡——

脑海一片空白。剑尖距离赤石仅有一发之隔。我能感到那核心处传来的、冰冷而贪婪的吸力。

嘶吼声余音不绝,如寒冰刺入骨髓。

那声音称“他们”?

而非…“我们”?

我僵在原地,剑悬于空,目光死死钉在那株狂舞的栾木之后。阴影扭曲,一个极其虚幻、仿佛随时会溃散的身影勉强凝聚。

那不是威严的古帝形象。那更像是一个被漫长时光和巨大痛苦折磨得变了形的残魂,轮廓模糊,仅能依稀辨出人形,周身弥漫着与栾木同源却更为绝望死寂的气息。他——姑且称之为他——没有眼睛的位置,是两个不断坍缩又膨胀的黑洞,正“望”着我,传递出方才那撕心裂肺的警告。

“你…是谁?”我的声音干涩得自己都认不出,握剑的手稳如磐石,但每一寸肌肉都在疯狂叫嚣着要么劈下、要么撤离的矛盾指令。

那残魂一阵剧烈波动,似乎维持形态都极其艰难。“伯…服…”声音直接钻进脑海,虚弱却急切,“颛顼之子…苟存于…药渣之余…”

伯服?颛顼之子?食黍之国?传说中的名号此刻有了具体而恐怖的对应。但他为何在此?又为何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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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阻我?”我厉声问,剑锋上的青光稍稍压制了赤石的猩红,“斩断此木,湮灭赤石,不正可阻彼等归来?”

“无知!”伯服的残魂尖叫,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嘲讽,“此木非源,乃渠!赤石非根,乃泵!汝毁之,不过暂缓其速…然其苏醒…已不可逆!”

不可逆?我的心猛地向下沉。

“彼等…汝所言之‘群帝’…”伯服的声音浸入骨髓的寒意,“祂们归来,非为君临,非为教化…只为…食!”

最后那个字,他几乎是呕出来的,充满了无尽的憎畏。

“荒古之年,天地枯竭,大道崩坏。祂们…早已非圣王!乃窃命之盗,掠生之贼!沉眠非其所愿,苏醒必伴浩劫!现世生灵,于彼而言,不过沃野之稼,圈牢之畜!第一口…便是要吞尽这大荒生机,补益其残魂,重燃其朽躯!”

我遍体生寒。禹先祖征伐此山,莫非并非仅仅因为“非我族类”,而是因为…祂们要以万物为食?

“那该如何?!”我几乎咆哮起来,感觉手中的剑重若千钧。

伯服的残影飘忽了一下,更加黯淡了。“禹…亦知此…故只攻不取,欲封禁,非毁灭…惜乎…未竟全功…”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惋惜,旋即又被急剧的焦急取代。“快…走!汝之气机…已惊动…更深处的…存在…祂们…饿得太久了…”

“吼——!!!!!”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一声绝非人间任何生灵能发出的、混合着无穷饥饿与暴怒的咆哮,猛地从云雨之山的最深处炸响,震得整座山脉瑟瑟发抖。我脚下的赤石猛地灼烫起来,那株栾木所有叶片瞬间齐刷刷睁开——那哪里是叶片,分明是无数只青黑色的、充满贪婪食欲的眼睛!

几乎同时,四面八方,遥远却迅速逼近,传来了更多令人毛骨悚然的蠕动声、嘶吼声、以及锁链拖地般的刺耳刮擦声!空气骤然变得粘稠,沉重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更大的恐怖,被惊醒了!

伯服的残影发出最后一声近乎呜咽的警告:“走啊——!!”

下一刻,他的虚影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猛地扯碎、吸入了那株睁满眼睛的栾木之中,消失无踪。

剑,还悬在空中。

前是复苏的群帝食粮之木,后是正从沉睡中惊醒、饥肠辘辘的远古暴君。

进退皆死路。

冷汗,沿着额角滑落,滴在灼热的赤石上,“嗤”地一声化为白汽。

手中的禹剑,嗡鸣不止,是战,是逃?

2

那声源自洪荒的咆哮尚未完全消散,脚下的赤石已变得滚烫,几乎要烙穿鞋底。整座云雨之山活了过来,不再是死寂的岩石与泥土,而是变成了一具正在剧烈抽搐、饥肠辘辘的庞大活物!

栾木之上,无数只青黑色的眼睛彻底睁开,冰冷、贪婪,毫无生机,齐刷刷地“钉”在我身上。那不再是植物,而是一个畸形的、充满恶意的监视器,将我这一小团鲜活的血肉之气,清晰地标注给正在苏醒的恐怖。

四面八方,更深的山坳、更幽暗的裂隙里,传来令人牙酸的刮擦声。那不是风声,不是水声,是某种巨大、笨重、披覆着岩石甲壳的东西在拖曳着身体,被那咆哮和新鲜的生命气息所吸引,正蜂拥而来!

伯服残魂最后的惨叫还在脑中回荡,但那警告已然成真。退路?早在踏入这座山的时候就已经断绝。先祖禹未能完成的,真的要靠我这一剑来终结?还是如伯服所言,这一剑劈下,非但无用,反而会加速它们的苏醒?

不!不能劈!

电光石火间,我做出了决断。禹征云雨,是“攻”而非“毁”,是封禁而非斩尽杀绝!这其中必有深意!

剑势猛地收回,符文光华内敛。我手腕一翻,古青铜剑不再是劈砍之势,而是猛地向下—刺!

目标并非栾木主干,也非那搏动最烈的赤石核心,而是栾木根系与赤石连接处的那一片泥泞朱土!

“噗!”

剑身入土,直至没柄!

一股狂暴至极、充满怨毒与饥渴的能量顺着剑身猛地反冲上来,震得我虎口迸裂,鲜血淋漓。那能量冰冷粘稠,疯狂地试图钻入我的手臂,吞噬我的生机。

“嗡——!”

禹剑自发嗡鸣,斑驳的符文再次亮起,不再是攻击性的青芒,而是一种厚重的、镇封般的黄光,死死抵住那能量的侵蚀。

与此同时,我空出的左手快速掐诀,蘸着自己虎口溅出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个繁复而古老的符印——那是家族世代口传,源自禹王,专为封禁云雨之山而用的血印!

“封!”

我一口咬破舌尖,混合着精血的气息喷在那血印之上。

血印骤然光芒大放,猛地压向下方的剑柄之处。

“吼——!!!”

山峦深处,那咆哮再次响起,充满了被触怒的狂躁。更近了!大地开始剧烈起伏,仿佛有庞然大物要破土而出!四周那些刮擦声、蠕动声已经近在咫尺,瘴气被搅动,隐约可见扭曲庞大的阴影正在合围!

栾木上的所有眼睛都爆发出刺目的红黑光芒,枝条疯狂抽打地面,试图打断我的仪式。

来不及了!

我双手死死握住剑柄,将全身的重量、所有的意志、连同血脉中传承的那一点微薄之力,全部压了上去!

“以禹之名,封此绝地!万灵退散!饥渴永固!”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地底深处。仿佛某个巨大的枢纽被强行卡死。

剑身刺入之地,朱红色的泥土猛地向内塌陷,形成一个急速旋转的漩涡。那株狂舞的栾木骤然一僵,所有眼睛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变得呆滞无神,抽打的枝条无力地垂落。根系之下那搏动的赤石核心,频率猛地减缓,光芒也晦暗下去,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

成功了?暂时的封禁?

然而,还来不及喘一口气——

“嗖!”

一道腥风自身侧袭来!快得不可思议!

我根本来不及看清,全靠本能猛地向后一仰!

一条布满粘液和硬化瘤节的暗褐色触手般的肢体,擦着我的鼻尖扫过,狠狠砸在我刚才站立的地方,地面顿时裂开一道深沟,碎石飞溅!

更多的阴影从翻滚的瘴气中显现出来!

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如同巨型的腐烂鼬鼠,獠牙外翻,滴落着腐蚀性的唾液(鼬姓之国?);有的像是移动的小山,体表覆盖着嶙峋的怪石,缝隙中露出血红的目光(壑山?陈州山?);还有的飘忽如同鬼影,发出摄魂的呜咽声……

它们是被方才的动静彻底惊醒的“守卫”,或者说,是同样饥渴、却被封禁阻隔了美食的囚徒!而我,就是那块意外落入囚笼的鲜肉!

封禁,只是堵住了最大的漏洞,却把我自己,和这满山遍野的饥渴邪物,关在了一起!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不,是四周皆敌!

我猛地拔出古剑,横在身前。虎口的血顺着剑脊滑落,滴在暂时沉寂的赤石上。

第一个扑上来的,是那只腐烂的巨鼬,带起一阵令人作呕的腥风。

剑光乍起。

在这座沸腾的、饥饿的绝地里,杀戮,成了唯一的语言。

3

古剑嗡鸣,并非惧意,而是嗜血的震颤。禹王的兵刃,沉寂太久了。

腐烂巨鼬扑至腥风先到,那气味能蚀穿金石!我不退反进,侧身让过利爪扑击,剑走偏锋,自下而上斜撩!青铜剑锋切开油腻皮毛、腐肉,直至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黑臭的浆液喷溅,落在赤石上嗤嗤作响。

那怪物发出一声尖厉的惨嚎,却更显疯狂,扭身再扑!

来不及喘息!左侧,那座“壑山”般的石怪隆隆撞来,大地随之震颤。它笨重,但势不可挡,覆盖全身的嶙峋怪石就是最好的铠甲。硬撼是蠢货。

我足尖猛地一点暂时沉寂的栾木根系,借力腾空,险之又险地避开那碾压式的冲撞。石怪擦着我鞋底而过,带起的恶风几乎将我掀翻。

身在半空,无处借力!右侧,那飘忽的鬼影呜咽着袭来,无形无质,却直透神魂,冰寒刺骨!

糟!

千钧一发,我猛地将古剑往身前一竖,左手快速在剑身一拍——并非攻击,而是催发!剑柄处,一枚暗沉的禹字古篆骤然亮起微光。

“御!”

嗡——!

一道无形屏障瞬间展开。那鬼影撞在上面,发出一声尖锐的精神嘶鸣,被猛地弹开,形体都涣散了几分。

我重重落地,踉跄几步站稳,胸口气血翻涌。短短一息,生死交错。

但它们不会给我喘息之机。

更多的阴影从愈发浓郁的瘴气中涌现。奇形怪状,皆是大荒遗种,被囚禁于此漫长岁月,饥饿早已磨灭了它们的一切,只剩吞噬的本能。它们互相推挤、嘶吼,血红的目光死死锁住我这一团唯一的“生机”。

被暂时封禁的栾木,那些呆滞的眼睛微微转动了一下,下方的赤石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几近于无的搏动。

封禁在松动?还是我的错觉?

没时间探究!

最先受伤的巨鼬再次扑来,伤口淌着黑液,速度却更快!那石怪调整方向,再次碾压而来,封住我退路。鬼影在空中重新凝聚,发出更加怨毒的呜咽。

绝境!

瞳孔骤缩。不能力敌,只能…祸水东引!

眼看巨鼬利爪将至,我猛地一个铁板桥后仰,同时右脚灌注全力,狠狠踢向身旁那株暂时沉寂的栾木主干!

咚!

脚踝震得发麻。那栾木剧烈一晃!

就这一晃,异变陡生!

所有扑向我的邪物,动作齐齐一滞!它们的目光,那无数双贪婪血红的眼睛,瞬间从我身上移开,猛地聚焦在那株摇晃的栾木之上!

仿佛我这个人突然失去了所有吸引力。

不,不是失去吸引力。而是在它们那被饥饿折磨得只剩本能的感知中,那株栾木,以及其下封禁的赤石,才是真正的大餐,是能填补它们万古空虚的终极食粮!我这点血肉,不过是餐前微不足道的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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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才那一脚,仿佛惊醒了沉睡的盛宴,散发出的那一丝极其微弱的、源自赤石的气息,对它们而言,才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吼——!!”

石怪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竟然舍弃了我,猛地转向栾木,巨大的石拳狠狠砸向地面,试图挖掘!

巨鼬涎水横流,扑向栾木的根系,疯狂啃咬!

鬼影发出尖啸,不顾一切地冲向栾木枝干上那些呆滞的眼睛!

乱了!全乱了!

这些被囚禁的邪物,此刻将所有的饥渴和疯狂,都倾泻在了那株本是“群帝药引”的怪木之上!

它们互相推挤、撕咬、争夺,仿佛谁先触碰到栾木,谁就能获得那无上的滋补!

我趁势翻滚,脱离战圈,背靠一块冰冷的黑色山岩,剧烈喘息。虎口鲜血直流,臂膀酸痛,体内灵力几乎被刚才那一下封印和防御抽空。

眼前是一片疯狂的景象。邪物们为了争夺栾木,已自相残杀起来。巨鼬被石怪一拳砸飞,鬼影试图钻入石怪缝隙却被震散…

但我的心情没有丝毫轻松。

封禁被它们这样冲击,能撑多久?

那地底深处的咆哮,似乎…更清晰了一些。带着一种被蝼蚁惊扰的…不耐烦。

我握紧古剑。

暂时的安全,换来的可能是更快到来的…终极噩梦。

必须离开这里!必须在封禁彻底崩溃、地底那东西完全苏醒前,找到出路!

目光急速扫视这片混乱的战场,试图寻找瘴气稍薄、邪物稍稀的方向。

突然,我眼角余光瞥见一样东西——

在疯狂厮杀的石怪与巨鼬脚下,那片被刨开的朱红色泥土中,似乎半掩埋着什么…那不是石头,也不是根系…

那是一角…残破的、黯淡的…玉琮?

样式古拙,绝非这个时代之物!上面似乎还刻着…

禹王的印记?!

4

喘息粗重如风箱,带着铁锈味。虎口的血黏腻地浸透剑柄,与古青铜冰冷的触感混在一起。眼前是邪物疯狂的内斗,嘶吼、啃噬、撞击声不绝于耳,那片朱红色的泥土被不断刨开,碎石飞溅。

那角玉琮就在这片混乱中央,半掩在翻开的、搏动渐强的赤色土壤里。黯淡,残破,却带着一种历经万劫不磨的沉凝。上面模糊的刻痕——那绝非自然形成,是人工,是极其古拙的纹路,甚至可能是…文字?

禹王的印记?!

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压过周遭的喧嚣。先祖禹留下的?除了这柄剑,除了口耳相传的碎片警告,他竟还留下了别的东西在此绝地?

必须拿到它!

但巨鼬的利齿、石怪的重拳、鬼影的嘶鸣,正密集地落在那片区域。贸然冲进去,瞬间就会被撕成碎片。

冷静!

目光急速逡巡。它们争夺的核心是栾木散逸的气息,那玉琮所在只是边缘。它们的动作狂乱而无章法,全凭本能…

有了!

一头形似豺狼、却生着骨质甲壳的怪物正被石怪扫飞,惨叫着砸向我右前方的一片洼地,暂时清空了一小块区域——

就是现在!

我双腿猛地发力,不是直线前冲,而是贴地疾掠,轨迹飘忽,如同被厮杀的气浪掀飞的碎石。古剑护在身前,剑尖微颤,随时准备格挡可能袭来的攻击。

腥风扑面,利爪擦着后背掠过,刮破了皮甲。不能停!不能回头!

三五息间,我已扑至那翻开的土坑边缘,左手五指如钩,猛地探入尚有余温的泥土——

抓住了!

触手冰凉坚硬,棱角分明!

还不等我将它掏出——

“咚!!!”

一声远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接近的心跳,猛地从地底深处传来!仿佛就在我的脚底板下炸开!

整个云雨之山剧烈一颤!

所有正在厮杀的邪物动作齐齐一僵,下一刻,更加疯狂的躁动爆发了!它们不再互相攻击,而是全部转向那株栾木,更加拼命地挖掘、撞击、吞噬!仿佛受到了终极的刺激和催促!

而我手中的玉琮,竟也随之微微一热,表面那些古拙的刻痕流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微光。

糟糕!封禁要彻底失效了!地底那东西…要醒了!

背后,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般拍来,冰冷、死寂,却又蕴含着吞噬一切的贪婪!

跑!!!

念头刚起,身体已然行动。我抓着那角玉琮,看也不看,转身就向着来时记忆中瘴气稍薄、邪物相对稀少的一个方向亡命奔去!

“吼——!!!”

身后的咆哮几乎撕裂耳膜,充满了被惊扰沉眠的暴怒。大地裂开更多的缝隙,粘稠的黑气从中涌出,带着强烈的腐蚀性。无数碎石从山顶滚落。

我不敢回头,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在颠簸震颤的山体上跳跃、规避。古剑不时挥出,斩断突然从地下刺出的苍白根须,或是劈开迎面扑来的小型邪祟。

手中的玉琮越来越烫,那微光逐渐明显,竟隐隐指向我奔逃的方向?!

是巧合?还是…

顾不了那么多!只能相信这先祖唯一的遗留!

前方的瘴气果然淡薄了些,隐约可见扭曲的枯木和嶙峋怪石的轮廓。但就在一片相对开阔的坡地前,景象让我猛地刹住脚步——

不是邪物。

是石像。

七八尊灰白色的石像,以一种残破的姿态散落在坡地四周。它们是人形,却异常高大,雕刻风格古拙到近乎粗糙,面容模糊,只有深深的眼窝望着天空,带着一种永恒的悲怆与…死寂。它们身上覆盖着厚厚的苔藓和岁月的沉积,仿佛早已在这里站立了千万年。

其中一尊倒伏在地,半截身子埋入土中,断裂处露出同样是石质的内部。

这些石像…是什么?何时所立?为何在此?

手中的玉琮突然灼热难当!光芒骤亮!

几乎同时,那些石像深陷的眼窝里,猛地亮起两点猩红!

不!不是石像!

它们动了!

覆盖的苔藓和尘埃簌簌落下,灰白色的“石质”表面裂开细密的纹路,露出下面暗沉如金属的躯体。它们僵硬地、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开始转动头颅,抬起手臂——那根本不是石雕,而是某种沉睡至今的古老造物!它们的目标,赫然是手持玉琮的我!

前有诡异苏醒的石像拦路,后有彻底暴动的饥饿群魔与即将破封的远古暴君!

手中的玉琮灼烫如烙铁,光芒急闪,似乎既是指引,也是…唤醒这些怪物的钥匙!

绝路中的绝路!

我握紧剑柄,目光扫过那些缓缓围拢过来的石像,它们眼窝中的猩红光芒没有任何情感,只有冰冷的锁定。

冷汗,再次沿着额角滑落。

下一步,踏向何方?

5

石像动了。

咔嚓、咔嚓——

灰白色的“石壳”大片剥落,露出内里暗沉如历经血火淬炼的黑铁。它们动作初时僵硬滞涩,如同沉眠万古的机括重新咬合,但每动一下,那滞涩便消减一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非生非死的精准。眼窝中的猩红光芒锁定我,或者说,锁定我手中灼烫的玉琮。

七八尊,高大的黑影,迈着沉重的步伐,围拢而来。地面随之微颤。

前狼后虎,已无退路!

我猛地将玉琮往怀里一塞,贴肉处顿时传来一阵灼痛,几乎要烙进骨头!但此刻顾不得了!

正前方一尊石像已抬起巨臂,带着碾碎一切的风声,当头砸落!速度竟快得惊人!

不能硬接!我拧身侧滑,险险避开。那石拳砸落在地,轰出一个深坑,碎石如箭四射,刮得脸颊生疼。

还不待喘息,左右两侧,另外两尊石像的手臂横扫而至,封死了闪避空间!它们配合无间,仿佛共享一个杀戮的意志!

退?后面是沸腾的邪物和正在苏醒的终极恐怖!

进?唯有突破这些黑铁怪物!

牙关紧咬,灵力毫无保留地灌入古剑!剑身嗡鸣陡变,从清越转为沉浑,斑驳的符文次第亮起,不再是青光,而是吞吐出厚重的、带着洪荒泥土气息的暗黄光泽——禹王平水土,定九州的力量本源!

“开!”

我咆哮一声,不闪不避,迎着左侧扫来的巨臂,一剑斜斩而上!

铿——!!!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炸响,火星四溅!

剑身传来一股恐怖的反震巨力,撞得我气血翻腾,整条右臂瞬间麻木!但那黑铁巨臂,也被这蕴含禹王神力的一剑生生荡开,表面留下一道深切的白痕!

有戏!这些鬼东西并非不可损伤!

借着对撞之力,我身体如同失去重量般向后飘飞,恰好避开右侧扫来的攻击,脚尖在一尊石像刚刚落下的膝盖上猛地一蹬,身形再度拔高!

视角骤然开阔。

下方,黑铁石像们猩红的眼窝抬起,锁定空中无处借力的我。更远处,那片赤石区域已彻底沸腾,栾木疯狂摇曳,无数邪物如同沸腾的蚂蚁,层层叠叠堆挤啃噬,地裂中涌出的黑气几乎要凝聚成实质。一声比一声更接近、更暴怒的咆哮,不断从地底深处传来,震得人心胆欲裂。

必须立刻离开!

目光扫过石像群的缝隙,落在坡地后方——那里瘴气更淡,隐约似有一条狭窄的、被遗忘许久的古老小径,通向更深的山影之中。

玉琮在怀中灼烫得如同烧红的炭,那股热流竟隐隐与古剑的力量产生共鸣,手臂的麻木感飞速消退。

就是那里!

身在空中,无处借力,下方三尊石像的巨臂已然呼啸着抓来!

千钧一发!

我猛地将古剑往身下一抛,剑尖向下,双手急速掐诀,一口心头热血喷在剑柄古篆之上!

“撼地!”

古剑如同有生命般,发出一声低沉龙吟,暗黄光华暴涨,如同一颗陨星,悍然砸向坡地中央!

轰!!!

大地剧震!一股肉眼可见的土黄色冲击波以剑落点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围拢的石像动作齐齐一僵,仿佛被无形巨锤击中,沉重的躯体晃动了一下,眼窝中的红光都黯淡了刹那。更远处那些厮杀的邪物更是东倒西歪,阵型大乱。

就是现在!

我俯身疾冲,如同猎豹,精准地从两尊僵直石像抬起的臂膀下钻过!腥风扑面,是那头腐烂巨鼬趁机扑来!

“滚!”

剑已脱手,但我并指如剑,体内残存灵力混合着玉琮传来的灼热气息,猛地点出!指尖竟迸发出一道凝练的赤黄光芒,并非锐利,而是带着一股沉重的镇封之意!

噗!

光芒击中巨鼬额头,那怪物惨嚎一声,如同被山岳正面撞击,翻滚着倒飞出去,砸倒了一片嘶吼的小型邪祟。

前方豁然开朗!那条狭窄小径就在眼前!

我头也不回,发力狂奔!身后,是石像恢复行动后发出的愤怒咆哮,是邪物重新聚集的嘶吼,是地底那存在愈发清晰、几乎要破土而出的恐怖震动!

小径陡峭,布满碎石与滑腻苔藓。两侧是深不见底的幽暗裂隙,呜咽的风从中吹出,带着陈腐的血腥气。

怀中的玉琮温度稍降,那微光稳定下来,持续指向小径深处。

我不知道它指向何方,是生路,还是另一个绝地。

但此刻,唯有向前。

身后的疯狂与咆哮,被陡峭的山岩稍稍阻隔,但那股毁灭的气息,如影随形。

我握紧刚刚飞回手中的古剑,剑身温热,符文明灭不定。

脚步不敢有丝毫停歇。

这条路的尽头,等着我的,会是什么?

6

小径狭窄,只容一人侧身。两侧是望不见底的幽暗,冷风自下而上倒灌,带着某种矿物和腐朽的腥气。身后的咆哮与厮杀声被扭曲、拉长,隔了一层雾般,反而更显诡谲,仿佛整座山都在身后追咬。

我不敢停,肺叶火烧般疼痛,每一步都踏在滑腻的苔藓和松动的碎石上,全靠一股求生的本能和手中古剑偶尔点地借力,才勉强维持平衡,向上攀爬。

怀中的玉琮不再灼烫,变得温润,那微光稳定地指引着前方,仿佛黑暗中唯一的灯塔。

这条路径在,绝非天然形成。石阶开凿得极为古拙,巨大的条石边缘已被风雨岁月磨圆,深深嵌入山体。是谁?在何时?于这等绝地开辟此路?禹王?还是…更早的存在?

攀上一处略微平坦的转角,风声骤然一变。

不再是呜咽,而是某种…空洞的回响?像是有巨大的空间在前方张开巨口。

瘴气在这里稀薄得几乎消散。我谨慎地探出头。

小径尽头,并非想象中的生路出口,而是一个巨大的、人工开凿的平台,仿佛将半座山壁生生挖空。平台边缘即是万丈深渊,云海在下方翻滚,不见其底。

平台中央,矗立着一座建筑。

那并非宫殿庙宇,更像是一座…祭坛?或者是一座巨大无匹的棺椁?

通体由一种哑光的黑色石材砌成,严丝合缝,没有任何装饰,没有任何花纹,只有最原始、最沉重的几何线条,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它沉默地屹立在天地之间、深渊之畔,仿佛自时间开始之初就已存在,还将存在至时间尽头。

一种比面对那些饥饿邪物、比感受地底暴君苏醒更加深沉、更加古老的死寂气息,从这座黑色建筑中弥漫开来。它不凶恶,不贪婪,只是…漠然。绝对的漠然,对生命,对时间,对一切。

怀中的玉琮突然微微震动,那温润的光芒闪烁起来,像一颗呼应的心跳。

我屏住呼吸,一步步踏上这巨大的平台。脚步落在黑石上,竟没有发出丝毫回声,所有的声音都被这诡异的建筑吞噬了。

走近了,才看到黑色建筑的正面,并非完全光滑。那里有一道巨大的、竖直的缝隙,像是一道门。门前,散落着几具骸骨。

骸骨早已石化,与地面的黑石几乎融为一体。它们的姿态各异,有的匍匐在地,像是朝拜;有的伸着手臂,指向那道门缝;还有一具,背靠着门坐在地上,头骨低垂,臂骨环抱着什么。

我缓缓靠近那具坐着的骸骨。

它环抱在怀里的,是一卷东西。非帛非皮,颜色暗沉,却奇迹般地没有在漫长岁月中彻底风化。

而在这具骸骨前方的地面上,刻着几行字。不是铭文,不是咒语,更像是…仓促留下的遗言。字迹扭曲深凿,透着一股极致的绝望与不甘。

用的是一种极其古老的文字,若非家族世代钻研禹王所遗,我根本无从辨认。

我逐字读去,寒意自脊椎骨一寸寸爬上头顶。

“…帝命守此,绝天地通…” “…门后非眠,乃囚…” “…彼等非愿长睡,乃不得出…” “…吾等亦囚…” “…饵尽之日,门开之时…” “…后来者…速毁…” 最后几个字几乎难以辨认,刻痕杂乱无力,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生命。 “……玉…钥…………勿…………”

玉钥?

我猛地看向怀中微光闪烁的玉琮。

又猛地抬头看向那道巨大的、沉默的黑色门缝。

这不是祭坛。是监狱。囚禁着那些所谓“群帝”的监狱!而这些骸骨…是狱卒?同样被永恒地囚禁于此的狱卒?!

“饵尽之日,门开之时……” 栾木是饵?赤石是饵?现世的生机是饵?饵若被尽数吞噬,或者…被彻底毁去…

这门……

就在我心神剧震的这一刻——

“咚!!!!!!!!!”

一声无法形容的巨响,并非来自身后遥远的云雨主峰,而是直接来自脚下!来自这座黑色的平台!来自那扇门后!

整个平台剧烈摇晃!我几乎站立不稳!

那扇巨门中央的缝隙,猛地向内喷出一股冰冷彻骨的黑色气流,伴随着亿万生灵哀嚎凝聚而成的尖啸!

门缝…似乎…扩大了一丝丝!

几乎同时,怀中玉琮光芒爆闪,灼热再现,竟自行从我怀中飞出,悬浮于空,直直指向那扇巨门!

它不是指引生路的灯塔…

它是…钥匙!

开启这最终囚笼的钥匙!

那具坐化的骸骨,它最后未能刻完的警告…是“勿近”?“勿用”?还是…“勿启”?!

身后,遥远的山下,那远古暴君的咆哮带着得逞般的狂怒轰然逼近,它感应到了!它知道它的囚笼即将——

完了。

我手握禹剑,站在洞开的禁忌之门前,玉钥悬浮,光芒刺目。

7

那扇门。

那根本不是门,是亘古的虚无本身裂开的一道缝隙。喷涌出的黑色气流并非空气,是凝固的绝望,是冰封了亿万年的死寂,触肤蚀骨,连思维都要被冻结。亿万哀嚎的尖啸直接撕裂神魂,我踉跄后退,七窍似有温热血线淌下。

悬浮的玉琮光芒刺目,如同一颗疯狂搏动的心脏,死死拽向那道逐渐扩大的幽暗缝隙。它是钥匙,一把正被门内外的力量共同催动、非要开启这绝狱之门的钥匙!

脚下黑石平台剧烈震颤,裂痕蛛网般蔓延。身后,云雨主峰方向传来的咆哮带着清晰无比的狂躁与…饥渴!它知道!它知道囚笼将破!

那坐化的骸骨,“勿”…它想警告什么?勿近?勿用?勿启?!

毁了它!必须毁了这钥匙!

几乎是本能,我咆哮着挥起禹剑,全身残存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灌注其中,对着那悬浮的、光芒万丈的玉琮狠狠劈去!

铿——!!!

震耳欲聋的爆鸣!火星如雨溅射!

玉琮嗡鸣不止,光芒骤暗了一瞬,其上一道细微的裂纹炸开!但它未被摧毁!一股恐怖的反震巨力顺着剑身轰回,我整条手臂瞬间失去知觉,古剑几乎脱手,胸口一甜,逆血上涌!

而这一击,仿佛彻底激怒了门后的存在!

“咚!!!”

更恐怖的撞击来自门内!那扇巨门猛地向内一凹!缝隙又扩大了一指宽!更多粘稠的黑气瀑布般涌出,瞬间弥漫半个平台,所过之处,连黑石都发出被腐蚀的嗤嗤声响!

那玉琮受此刺激,光芒再度暴涨,甚至比之前更盛!裂纹处迸射出刺目的白光,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从中传来,拉扯着它,要将其彻底拖入那扇门内!

不能让它进去!

我弃剑合身扑上,用还能动的左手,一把死死抓住灼热滚烫的玉琮!

“呃啊——!”接触的瞬间,难以想象的痛苦席卷全身!那不再是高温,而是无数冰冷的、充满恶意的意念顺着掌心疯狂钻入,撕扯我的意识海!眼前景象剧变,不再是平台深渊,而是无数破碎的画面:星辰崩陨、大地陆沉、万灵哀嚎化为枯骨……是门后那些存在的记忆?还是它们曾施加于万界的酷刑?!

它们的意志冰冷而庞大,如同星河倾轧,要碾碎我这微不足道的反抗意识。

“滚出去!”我嘶吼着,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眼角崩裂,鲜血模糊了视线。意识在崩溃边缘死死坚守,唯有一念不灭:封住它!堵死那扇门!

禹王的血脉在沸腾,在燃烧,微薄的力量对抗着洪荒的恶意。就在我感觉灵魂都要被同化、撕裂的刹那——

咔。

一声极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机括咬合声,自我紧握玉琮的左手掌心传来。

不,是从玉琮本身传来!

那古拙的琮体,那些模糊的刻痕,在我鲜血浸染、灵力与门后力量疯狂对冲的刺激下,竟…产生了变化!

玉琮表面,一层极薄的、哑光的石质外壳悄然皲裂、剥落。露出内里——那并非完整的玉,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古老的暗金色材质,其上浮现出无比复杂、无比精密的细小结构,如同星辰运转的轨仪,正随着力量的冲击而缓缓旋动、拼接!

这才是玉琮的真面目?!它不是简单的钥匙,而是一件…某种…装置?!

与此同时,一段被血脉层层封印、直至此刻才被极端境况激发的破碎信息,猛地冲入我的脑海!

是禹王!是他留下的一缕残念!

“…后世…血裔…” “…钥分阴阳…此乃阴钥…司启…” “…阳钥…司闭…藏于…” 信息破碎零落,夹杂着巨大的轰鸣与禹王力竭的喘息。 “…非为开启…乃为…最终…封镇…” “…需…双钥…合…” “…否则…门开…则…”

信息戛然而止!

但足够了!

我死死盯着手中蜕变显现的暗金“阴钥”,又猛地抬头看向那扇巨门——门缝边缘,那粗糙的黑石门槛上,赫然有一个被岁月尘埃掩盖的、与阴钥结构完全相反的凹陷!

阳钥!需要另一把钥匙!合二为一,才能进行最终封镇!否则强行摧毁或使用阴钥,结果只能是…开门?!

禹王当年未能彻底封死这里,他留下了后手,留下了真正的封印之法,却将关键一分为二?!

那阳钥在哪?!在哪?!

“藏于…”禹王残念最后的信息疯狂回荡。

藏于?!

我的目光猛地扫过平台,掠过那几具匍匐的石化骸骨,最终定格在那具坐化、怀抱书卷的骸骨之上!

它环抱的姿态…它臂骨遮挡的下方…

难道——?!

我拖着几乎被门后意志压垮的身体,猛地扑向那具骸骨!

就在我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卷暗沉书卷的瞬间——

咔嚓…轰隆!

整扇巨门,向内,敞开了一尺!

一只完全由漆黑能量凝聚、覆盖着无数痛苦扭曲面孔的巨手,猛地从门内探出,抓向悬浮在半空、与我手掌连接的阴钥!

而那卷被骸骨环抱的东西,也因我这猛烈的动作和平台的剧震,滑落出来,滚到地上,悄然展开了一角。

那上面绘着的,并非文字。

而是一幅图。

一幅描绘着白色山峦、一道清澈河水奔涌而出的…地图!

白水山!昆吾之师所浴之地!

阳钥…藏在那里?!

8

那由无数痛苦面孔扭曲凝聚的黑色巨手,携着门内积郁万古的死寂与贪婪,猛地抓向阴钥!速度快得超越思维,所过之处,空间都仿佛被冻结、撕裂!

我瞳孔缩成针尖!左手还死死抓着滚烫震颤的阴钥,右手禹剑已失,根本来不及格挡!

躲不开!挡不住!

阴绝之下,我猛地向侧后方翻滚,不是躲避那巨手,而是扑向地面上那幅刚刚展开的、描绘着白水山的地图!

几乎同时——

嗤!!

黑色巨指尖端恐怖的死寂能量,擦着我的后背掠过!皮甲瞬间化为飞灰,皮肤肌肉如同被绝对零度冻结然后粉碎,传来一阵诡异的、迟来的剧痛!鲜血尚未涌出就已蒸发!

我重重摔在冰冷的黑石地面上,阴钥仍死死抓在左手,那幅地图则被压在了身下。后背火辣一片,若非禹王血脉之力自发护体,刚才那一下就已将我彻底洞穿!

那黑色巨手一击落空,似乎更加暴怒,门内传来一声撼动灵魂的咆哮。巨手五指张开,更加庞大的阴影笼罩而下,这一次,避无可避!

必须离开平台!

目光急速扫向平台边缘——深渊,云海翻滚。跳下去,十死无生!

不!还有那条上来时的小径!

我猛地扭头,看向来路——心猛地沉到谷底!

那条狭窄的小径入口,不知何时,竟被一堵蠕动着的、由无数惨白根须和赤红岩石构成的“墙”彻底堵死!是那株栾木!它的根系和赤石的力量,竟已蔓延侵蚀至此!它要堵死我所有的退路,将我和这把钥匙,一同献给门内即将脱困的存在!

前有索命巨手,后有绝路封堵!

真正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呃——!”阴钥的灼热和门后意志的侵蚀几乎要撕裂我的头颅,无数暴虐冰冷的画面冲击着意识。后背的伤口传来钻心刺痛。

那黑色巨手再次扬起,无尽的痛苦面孔在其中哀嚎旋转,对准了我,轰然拍落!这一击,足以将平台连带我一起拍成齑粉!

绝望如冰水浇头。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身下,那幅紧贴着我胸膛的地图,被我伤口涌出的鲜血浸染——

异变陡生!

地图上,那描绘白水奔流、昆吾浴所的线条,猛地亮起柔和的、水波般的白光!一股清凉沛然的气息瞬间涌入我几乎要燃烧起来的身体,暂时抵销了阴钥的灼烫和门后意志的侵蚀!

同时,那白光向上蔓延,竟在我身前凝聚成一片薄薄的、荡漾着水纹的光幕!

黑色巨手悍然拍落在光幕之上!

轰!!!

没有巨响,只有一种沉闷的、能量剧烈湮灭的嘶鸣!光幕剧烈荡漾,无数涟漪炸开,堪堪挡住这毁灭一击,但也随之黯淡下去,显然无法持久!

这地图…不仅是线索,竟还蕴含着一丝守护之力?!是昆吾之师所留?还是禹王的后手?

来不及细想!这短暂的阻隔创造了唯一的机会!

退路已绝,留下必死!唯有…

我的目光猛地投向那扇巨门!

门缝已开一尺,其后是翻涌的、吞噬一切的绝对黑暗。那是绝狱,是死地!

但禹王残念说过…“非为开启…乃为最终封镇”!

阳钥在白水山!必须去到那里!而这里…平台被围,小径被封,下方是万丈深渊…

唯一的、也是最后一条路,竟是…冲进门内?!穿过那未知的、囚禁着远古暴君的绝狱,从另一侧寻找出路?!

疯狂!这想法简直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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