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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给旧巷的青石板路铺上一层诡谲的红纱。林羽背着那把旧吉他,脚步虚浮地晃进巷口,他又一次求职失败,满心都是自嘲与迷茫,这条藏着儿时梦的旧巷,成了唯一收留他落魄的角落。
巷子里弥漫着炝炒的油烟味、咸鱼的咸腥味,还有新熬中药的苦涩,几种气息绞缠,织就出生活最本真的模样。老张家的媳妇叉着腰在门口骂孩子,恨铁不成钢的高音扯得嗓子都劈了叉;隔壁阿婆坐在小马扎上,守着一锅咕嘟咕嘟的粥,眼神空茫又温和,嘴里念叨着早逝老伴的名字。
路过那间摇摇欲坠的老茶馆,里头传出咿咿呀呀的弦索声,是几个退休老头凑在一起,拉着二胡哼小曲儿。琴音时断时续,像他们磕磕绊绊的日子,可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惬意。林羽正愣神,突然“哐当”一声,身后杂货店门口,一个醉汉撞翻了一排啤酒瓶,玻璃碴子碎了一地,店主揪着醉汉的衣领理论,脸红脖子粗,脏话与叹息齐飞。
林羽拐进自家小院,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听见一阵悠扬的琵琶声。循声望去,新搬来的女邻居正坐在院门口的石凳上弹奏,她身姿单薄,面容憔悴,指尖拨弄琴弦,弹出的曲调哀婉动人。听旁人说,她是个单亲妈妈,为了孩子的学费日夜奔波,却没丢掉心底这丝文艺气。林羽忍不住靠过去,轻声搭话:“姐,弹得真好。”她笑笑,眼中藏着化不开的愁:“以前学过,现在弹弹,也算给这苦日子加点甜。”
夜里,暴雨倾盆,旧巷瞬间成了水乡泽国。林羽冒雨帮阿婆抢救院子里的花盆,又跟着老张一家疏通门口的排水渠。忙完一身湿,他刚进家门,就听见琵琶声在雨幕里倔强地响着,只是多了几分凄厉。他拿上伞冲出去,看到女邻居站在雨中,泪水混着雨水从脸颊滑落,怀里还紧紧抱着那把琵琶。原来孩子突发高烧,可她手头没钱,又联系不上加班的朋友。林羽掏出兜里仅剩的几百块,塞过去:“姐,先应应急。”
雨停后,天边挂起彩虹,老茶馆里又热闹起来,二胡、琵琶、快板声交织。林羽也取出吉他,在巷口弹起轻快的旋律,他看着巷子里来来往往的人,有争吵、有帮扶、有悲戚、有欢笑,这旧巷里的弦歌,唱尽人间百态,也慢慢治愈着他千疮百孔的心,未来怎样他不清楚,但此刻,这烟火人间值得沉醉。晨光熹微,旧巷还裹在一层薄纱般的雾气里,石板路湿漉漉的,倒映着天空的淡青。昨夜的喧嚣与温情似乎还残留在每一寸空气里,林羽起了个大早,想去看看女邻居孩子的状况。刚走到院门口,就瞧见女邻居正把几包草药往锅里搁,灶火舔舐着锅底,热气腾腾,她发丝凌乱,黑眼圈浓重,却透着股松快劲儿:“多亏了你,烧退了,我煲点药巩固巩固。”
巷口的早点摊热闹起来,油条在油锅里滋滋作响,豆浆的香气四溢飘散。林羽帮着女邻居把孩子哄睡,转身想去摊前买份早餐,还没走近,就听见一阵激烈的争吵。原来是常来买油条的王大爷,正跟摊主理论油条分量少了。摊主涨红着脸,手里还攥着油条夹子,急赤白脸地辩解:“大爷,这物价涨得凶,我也难啊,可分量真没克扣。”周围的老街坊们围作一团,七嘴八舌,有人帮王大爷说话,有人体谅摊主不易。林羽无奈一笑,正想着要不要劝解两句,突然,一阵激昂的弦音从老茶馆方向传来,生生把众人的注意力扯了过去。
奔到茶馆,只见平日里闷不吭声的李伯,正站在中央,把二胡拉得风生水起。那琴音一改往日的绵软拖沓,满是亢奋昂扬,好似要冲破这旧巷的逼仄,冲向高远天地。李伯身旁围坐着几个老伙计,有的敲着茶碗打节拍,有的扯着嗓子哼唱不知名的老调。林羽这才知道,李伯的儿子在外地打拼多年,终于做出了一番成绩,接他去大城市享福,今天就是来跟老街坊们告别的。众人又是羡慕,又是不舍,纷纷送上祝福,茶馆里一时间茶香、弦音、笑语交融。
可还没等这喜庆劲儿过去,巷尾就传来一阵女人的哭声。众人心里一紧,赶忙循声而去。原来是老孙家的闺女,大学毕业谈了个外地对象,本打算远嫁,可老孙两口子死活不同意,说自家就这一个宝贝女儿,远走了以后日子咋过。姑娘满心委屈,觉得父母不理解自己的爱情,一家人僵持不下,姑娘一气之下摔门而出,老孙媳妇坐在门槛上号啕大哭,老孙则蹲在墙角,闷着头抽烟,烟雾缭绕,愁绪更浓。
林羽看着这场面,心中五味杂陈。他折返回自家小院,取出吉他,坐在门口轻轻弹奏起来。起初,音符舒缓轻柔,像是在安抚众人的情绪,渐渐地,节奏明快起来,带着一股鼓舞的力量。那哭声、叹息声似乎被这琴音一点点抚平,老孙家闺女红着眼眶走回来,默默坐在父母身边。这时,女邻居也抱着琵琶出来,指尖拨弄,和着吉他声,弦音交织,奏响一曲和解与慰藉的旋律。旧巷又恢复了往日的嘈杂,却也藏着更深的温情,大家都明白,日子就是这般,酸甜苦辣一锅烩,可只要有这弦歌相伴,总能咂摸出点盼头来。
午后时分,一辆锃亮的轿车缓缓驶入旧巷,打破这份短暂的平静。车上下来几个西装革履的人,眼神里透着精明与急切,径直朝着老茶馆走去。为首的那人自称是一家文旅公司的,看中了旧巷的古朴韵味,想开发成旅游景点,承诺给街坊们丰厚补偿。这消息一抛出,瞬间在巷子里炸开了锅,有人心动于那可观的钱财,想着能换个宽敞明亮的新房;有人却忧心忡忡,舍不得这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害怕丢了邻里间的热乎劲儿。大家又聚在茶馆里,各执一词,争得面红耳赤,而那轿车就静静停在巷口,像是一只等待宣判的巨兽,琴音此时也歇了,旧巷被一股未知的紧张氛围笼罩着。众人围坐在茶馆里,气氛剑拔弩张。心动的赵叔率先拍了下桌子,站起身来,眼睛放光:“咱在这旧巷住了大半辈子,啥时候享过福?现在有这么个机会,能拿笔钱去过舒坦日子,为啥不答应?”他边说边比划着,手指在空中戳点。
一直闷声不响的陈阿婆皱起了满脸的褶子,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舒坦?钱能买回来咱们这几十年的邻里情?这巷子里哪家孩子不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搬走了,以后逢年过节连个唠嗑的伴儿都没了,冷冷清清的,要那钱有啥用!”阿婆气得胸口起伏,旁边的老姐妹们纷纷点头附和。
林羽站在角落里,看着大家争得不可开交,心里也犯起了嘀咕。这时,那个文旅公司的负责人王经理笑着开口了:“各位叔伯阿姨,大家别着急上火。开发之后,这旧巷的老房子我们肯定是修旧如旧,保留原汁原味,大家依旧能住一块儿,而且还能有稳定的分红,多了不少收入呢。”他声音温和,眼神却透着商人的狡黠。
“哼,说得好听!”老孙头把手里的旱烟杆在桌上磕了磕,“到时候游客乌央乌央的,吵得人不得安宁,这还是咱的旧巷吗?”
女邻居抱着琵琶,轻轻叹了口气:“其实两边说的都在理,就怕到时候规划变了味儿,不过要是真能改善下生活条件,对孩子以后读书、发展说不定也有好处。”她看向林羽,似是想听听他的想法。
林羽挠挠头:“我觉得咱先别急着下结论,可以让王经理拿出更详细的规划书,咱一条条琢磨,也去那些已经开发的地方考察考察,心里才有底。”众人听了,觉得这话靠谱,纷纷应和。
王经理忙不迭点头:“行嘞,各位放心,我这就回去准备,下周末就带大家去看看现成的例子。”说完,带着人匆匆离开了旧巷。
接下来的几天,旧巷里弥漫着一股别样的氛围。孩子们依旧在巷子里嬉笑打闹,但大人们聚在一起,话题总是绕着开发这事。老茶馆里,几个老人围坐棋局,心思却不在棋上。
“老张,你说真去看了别的地儿,咱能判断好坏?”
“瞅个大概呗,总比两眼一抹黑强。”老张落下一子,愁眉不展。
周末很快到了,一辆大巴车停在了巷口。街坊们你拥我挤地上了车,一路颠簸,来到一处已经开发的古镇景点。刚下车,嘈杂的人声、琳琅满目的商业店铺就冲击着众人感官。街头巷尾挂满了红灯笼,游客们举着自拍杆四处拍照,可老住户们却觉得哪哪都透着陌生。
赵叔的脸色有点难看:“这就是开发后的样子?闹哄哄的,哪有咱旧巷的清净。”
陈阿婆也直摇头:“瞧瞧这房子,外面看着像那么回事,里头全是卖纪念品的,没点生活气儿。”
王经理在一旁擦着汗,解释道:“这只是一种模式,咱们旧巷可以更注重文化体验,少些商业店铺……”话还没说完,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原来是当地商户和游客起了冲突,眼见着要动手,保安匆匆赶来维持秩序。这一幕,让旧巷的街坊们心里愈发没底,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回去之后,该给旧巷的未来投下怎样的一票……大巴车“嘎吱”一声,在旧巷口刹住,像是个气喘吁吁却带回坏消息的信使。街坊们下了车,个个神色凝重,脚步拖沓得好似灌了铅。
陈阿婆一落地,就拿手杖狠狠戳了戳石板路,瞅着熟悉的旧巷直叹气:“我就说嘛,这世上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这不,去看的那地儿,热闹是热闹,可整个一‘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没了魂儿咯!”阿婆一辈子守着旧巷,性子耿直又传统,她满心就盼着这老地方能安安稳稳的。
赵叔在一旁听着,臊得脸通红,嘟囔着:“我这不也寻思着给大伙谋点福利嘛,谁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他这人平时就有点急性子,爱跟风,一听说开发能挣钱,第一个举双手赞成,这下碰了壁,别提多懊恼。
林羽背着吉他,慢腾腾地走过来,眼睛还黏在旧巷的老墙上,轻声说:“阿婆、赵叔,咱也别太丧气。我这几天翻了不少书,找着个法子,叫‘微改造’,就是不搞大拆大建,把咱旧巷的老手艺、老习俗都盘活,打造成文化招牌,准能行。”他向来主意多,又热爱这充满烟火气的旧巷,一心想找两全其美的出路。
女邻居抱着琵琶,轻轻点头:“我觉得小林这主意靠谱,咱这巷子里,随便拎出个老手艺,都够外人瞧新鲜的。真要一股脑商业化,那不是‘拆了东篱补西壁——顾此失彼’嘛,把老底子都丢喽。”她性子温婉,可关键时候说话也一针见血。
当晚,老茶馆里挤满了人,气氛却压抑得很。茶壶在炉子上“咕嘟咕嘟”响,像是替大伙把满心的愁闷都往外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