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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紫檀椅上侧躺撑着头,漆金长袍重工绣了一只狰狞的饕餮形态迥异。漆如永夜的黑眸目视前方,空荡荡的大殿除了几盏盈盈灼烧的鬼火,及裙摆下空空如也仍站立的侍女。
冥佑指尖萦绕密集的荧光飞虫,案头摆放了一个八卦箱,十余封密封的卷轴安静躺在里面。可他的神色怪异,眸子闪烁野兽般的暴虐光芒。
良久,空旷的走廊才传来阵阵响动,屋外的鬼火灯盏因恐惧晃动不停,来者所至,陷入漆黑。
冥佑抬了抬手,无脚侍女无声飘离大殿,恰在此刻,叶衍不紧不慢走进,脸上的伤已经自我疗愈了。
叶衍大开大合招手召来靠椅,直接座下落座,挥手亮起更多灯盏,照明森冷的气氛。
上面的人,早已过了不惑之年,眼角却无一丝细纹,可能是不常笑的缘由,找不到一缕皱纹,那双眼睛无时无刻不散发着戾气与不恭,举止谈吐宛如隔世,倒也符合魔尊生性薄凉的外表。
冥佑面无表情,忽略他脸上的青青紫紫:“我应是半个时辰前就传了你。”
叶衍背靠软垫,瘫倒在木椅上,慢悠悠答道:“我才回呢,鬼市那边转迷路了。”
显然不想跟他过多计较,冥佑抬手把八卦箱点到他脚边,说道:“你带上它,去重林,与程城会合。”
叶衍看了一眼,恹恹道:“再等几日。”
冥佑面有愠色,眉微拧,仍强作平静说道:“还须等几日?你在信笺中只字未提你的荒唐事,擅自打道回府,敢情我把你请回来是当祖宗供着吗?”
叶衍起身踢开了八卦箱,揣手踱步,垂眸浅笑:“你要想这样我不介意。我问一下,黑帮子的指挥权现在算谁的。”
冥佑微微冷静,道:“我的。”
叶衍问:“五金阁遇袭、走水,都是你安排的?”
冥佑移开目光默认。
叶衍笑意深许,又问:“苍穹山的祸乱也是你策划的?”
然冥佑看向他,沉声道:“你何必明知故问。”
叶衍不理会,咬唇笑了笑,再撩起眼皮时眸子瞬间冷下,唯有怒意狠戾滋生,声音冷冽如玄冰。
“黑帮子是我爹生前的亲信组织,你把他们关起来,换成了一群不三不四的废物顶替,能杀得了谁啊。”
当日鬼林,一眼就能看穿了如此拙劣的手段,恨得是他们顶着他父亲的名号行凶,万事不关己的杀人放火。
被揭穿的冥佑脸上没有过多波澜,只说道:“不杀你,他们甚至去找你了,可有相见?”
一声呼啸而过。
冥佑静静盯着地面插入的十柄灵剑,均上等灵物。
叶衍背后的魔雾散去,这些灵剑便是他的灵器库里的,同样也是司马俨在苍穹山斩杀的盗贼之剑,他父亲生前的亲信。
语调决然:“冒死前来替我盗取战略图,誓死反抗,无一逃脱。叔叔他们是怎么找到我的所在之地的,你怕是最为清楚不过了。”
冥佑依旧心平气和,然叶衍并非今日与他纠结此事,收了灵剑,随即说道:“把黑帮子的指挥权还给我,让你的人远离初竹,让高官沉带战略图先走,我能赶到。”
冥佑阖眼随他要求,毕竟黑帮子在或不在,于他并不重要。
若不是今日叶衍提到他爹,他也很久没想起那个人了,混入魔界的唯一一个人,唯一让他恨进骨子的人。
见叶衍的背影越发成熟,与记忆深处的影子逐渐重合,但无从知晓叶衍的心思。即使他爹死在他出生前,也无法掩盖他命运曲折悲催的原因是源于他爹。
叶远灼。
冥佑以为从小看到大的叶衍会是一匹任由差遣的温顺狼狗,事实却是龙生龙,凤生凤,他终究是叶远灼的儿子,注定是一头野性难驯的孤狼。
叶衍自三年前关口之争后便离开了魔界,已经变得不太顺应此处气候,比初竹还不适应,一到夜间干燥,常半夜起身止住鼻血。
而初竹睡眠浅,尽管叶衍的动作很轻,难免发出的一丝响动就能被吵醒,一声不吭却像是嘲笑的神情,看他默默擦鼻血。
眼看都过去了两日,初竹硬是一点没从叶衍的嘴里撬出半个字,就在叶衍再度起身路过她的窗前时,她也跟了上去。
画面些许狼狈,依旧是大高个松垮垮随意套上的着装,坐檐角下遥望殿前梧桐。
走近了才发觉手指未干涸的血,高挺的鼻梁下塞进的两缕依稀浸有血色的布条。
头也没回地说道:“我又吵醒你了?”
说罢把衣袍往旁边平铺,招呼她来坐。
初竹边坐边嘲道:“一晚上起夜三四次,血真多。”
叶衍凝道:“……多谢夸奖。”
叶衍双臂搭在腿上,调整了下布条的位置,就听初竹问道:“你白天去了哪?”
叶衍眉头一挑,戏谑道:“关心我?”
初竹面色不改,对他时而的犯贱司空见惯,道:“怕你死了我出不去。”
心知这话拙劣,初竹起身想回房,不料被叶衍一手按下。
他挥手招来一床褥子,给两人裹上,心有灵犀般说道:“我看着梧桐树突然想到了一些事,讲给你听听?”
“梧桐树?”初竹随之看去,两列排行整齐的梧桐树在曳曳风里沙沙作响。
“是的。”叶衍的目光变得更柔和,语调也似上扬,“我娘最爱的树。”
他看向初竹,温言道:“你不是一直疑惑为什么我的血不像魔族人那般呈黑,而是鲜红。”
被戳中心思的初竹微微睁大双眼,木讷转头,她应该想到了这层缘由。
“我不是魔,准确的说,不是纯种的魔。”叶衍顿了顿,“我是半人半魔,我爹是病魔缠身离家求医的人,我娘是魔界公主。”
闻言初竹不解,她的确是想的这层原因,但历史没有出现活过满月的半人魔,自然也否定了自己无妄的猜想。
她问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叶衍不知是苦闷还是心酸地笑:“不止你,很多人都认为我不到满月就会夭折而死。我爹死于顽疾,埋骨之地不知。身为半人魔的我的出生,对魔界而言不是一个好兆头,老魔尊认为我命中带煞,或许是源于对我爹的仇恨,要在满月当日火焚我,为魔界驱除异类邪祟。”
初竹有些伤感,修真界将魔看作异类,认为他们无恶不作,但魔将一个满月小儿看作其中异类,不惜其幼。
如此深想,叶衍的命运低入尘埃,被千人践踏的命运。
叶衍却不以为意,垂眸继续说道:“爹死了娘还在,我娘带我偷偷逃离魔界,在一处茶庄隐居蔽日,直到长到五岁,还是被老魔尊的部下发现了,把我们抓了回来,老魔尊念在亲情对我娘不算狠,却禁足于摘星殿。娘移栽了这几棵梧桐树,平日便教我读书写字习武,剑术尤其精湛,只是可惜……”
他垂下头,取下两坨血布条,低低道:“梧桐越发茁壮,娘却吊死在了正午梧桐下。”
初竹一言不发,手指牢牢拽紧褥子,静静听他讲述:“老魔尊还是想杀我,那时我已长到十岁,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将怒火迁移到寒殿里相依为伴的我和娘。娘借机让阿四带我去宫外游玩,待我黄昏时分回殿,只看见一束白绫高高垂下。”
除去出征的那几年,叶衍独自住在偌大的摘星殿近五年,日日观梧桐,清楚知道白绫留在哪棵梧桐的哪条枝干,守着儿时的记忆过了五年,心底镌留的疤痕随白绫缚裹,看着梧桐变得高大。
叶衍摩挲一直悬挂在腰间的玉佩,尽管染了血色,依旧澄清无暇。
“玉佩是娘留给我,后来我才知道,这玉佩其实是一块护身符,是我爹年轻时游历寻遍大江南北成的护身符,虔诚至极,可护人平安喜乐,终生无恙。”
叶衍盯着看好半晌,才慢慢解开束缚,不管初竹如何推脱,他还是将玉佩佩上初竹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