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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是金黄烈日,似乎也被谁狠狠在手里攥了一把,像她手中杏泥滴滴答答往下淌,浇到走过来的宋辞亦是一身金黄。
这人实在糟糕的很,十辈子见不得祖师,渟云一甩手,丢掉掌心黏腻,犹自在衣服上了蹭了蹭。
宋辞得意非常,走得近了,还要往她耳朵处凑,悄声道:
“我娘有个犀角骨韘,你问她要过来,我拿银子跟你换。”
韘者,扳指,决乱者佩觿,射御者佩韘,袁簇自为弓手,最离不得的东西就是韘。
这玩意儿有皮有革,有金有玉,也有骨头做的,袁家世代是军户,和时吃粮,战时奉诏,总有那么几个两军对垒时抢回来的祖传宝贝。
其中一对儿,就是宋辞说的“骨韘”,相传是袁家祖宗与异族对阵,那异族神通广大,能驱象赶犀。
战事最终自然是袁家祖宗的兵马称胜,且袁家祖宗立了大功,赏赐里就有一只犀角。
又招来能工巧匠切割打磨纹绘,共得骨韘十个,一代代传下来。
外人听了,要说该传男不传女,却不知如何,被袁簇得了俩,分与宋颃做了信物,刚好夫妻凑成一双。
宋辞能在自家老爹房里偷摸翻碟子,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朝着那一双骨韘下手。
再想自己上头走了大哥有二哥,分家产这玩意儿也落不到自己头上,难得今日天赐良机。
自己开口要肯定不成,就算娘亲当面笑嘻嘻答应,回去不仅拿不到东西,饭也没了。
他求渟云:“你开个价,万儿八千我也凑给你。”
防止渟云不识得韘是个什么东西,宋辞比划道:“戴拇指上的,犀角的,画着刑天拿斧子的,你可千万别要错。”
渟云难得深喘了两口气,想往日师傅不会骂人,观子里各位师傅也不会骂人,但面前这个不信祖师,骂他得不了道估计他也不当回事。
回忆半晌,记起谢简当晚在书房,她看自己手上那杏子汁水擦干也是一股黏糊劲儿,从没这么躁过。
“给我滚!”她没谢简那个跋扈气势,唯脸涨的通红。
谢老夫人在亭子里看靶子处,是从暗往亮地儿看,但瞧见两个小儿人影凑在一起,没看见是什么举动,更听不见言语。
谢老夫人笑道:“这是说和上了,下头怪热,还赶紧叫个人去带回来。”
不是赶紧叫个人,她是得赶紧叫个婆子回来伺候,顺便往谢府传个话备马车来,防着宋府还有啥大亏要装盘子里往上端。
袁簇却是常年一双眼看远不看见,与圣人所言无差,明足以察秋毫之末。
虽听不见摇光在与谢家小女说什么,知道自己儿子绝没有个好心思,袁簇站起往栏杆处大喝道:“宋摇光。”
停了片刻像在蓄力,然后才喊:“立刻给我滚回来!”
崔婉手里拿着枚咸酸梅,被这声一喊,不知该放下还是继续往嘴里喂。
纤云再次把脑袋顶往娘亲怀里缩了缩,怪不得宋家哥哥,这袁娘娘着实可怕,他不敢惹也是情理之中。
宋辞怔怔看与渟云,不明所以问:“我得罪你了?”
世家小儿,哪知道什么人间苦楚,便是老爹宋颃和娘亲袁簇同时怒发冲冠,他躲着点,忍忍就过了。
今日飞箭,也只当个笑闹把戏,如何能体贴她人焦灼。
这还要再劝,亭子袁簇在喊,渟云绕开他径直往回走。
果然师傅教的有道理,世间万事,当叫童蒙求我,匪我求童蒙。
人若不主动提出要求,自个儿就不该沾染因果,就算人提出了要求,也要能躲就躲,以后万万不能自作主张。
所谓安贫乐道,乐天知命,世上流水,天上浮云,随遇而在,随遇而安,她边走边想,怎么想都觉得观子里说的对。
静是修身之本,欲乃万恶之源,当天自个儿若能守得清净....
宋辞只听见前头嘀咕,连忙追上问,“你究竟是应不应啊”。
当真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儿,纵欲易,克己难,她还想学着谢简那个万恶之源怒骂一声“给我滚啊”。
到底才吃过亏,忍忍没骂出口,两人一道儿回了亭子,崔婉拿出个帕子往渟云脸上沾了沾,轻道:
“今年夏日来的早,往年五月间才热呢。”
袁簇吊梢瞪眼,鹰视狼顾样瞧与渟云。
她少与京中旁人来往,不怎么挂着那些风言风语事,也没记起要论道这个双颊飞晕的小姑娘是不是谢府亲生的。
但看双环垂髫簪海棠,鹅黄罗衫绣牡丹,一张桃花脸面春风软,居然藏得逆骨,敢把一枚杏子往额头放。
就算是赌自个儿不敢伤了谢府人,要站在那许久,也要有几分气魄才行,摇光第一回去还是让郎君宋颃按着的。
可恨摇光是生在京中,若在凉州棚户生,草地马背长,如何能养成今日软绵公子哥儿。
老实做个斯文手里公子哥儿争着功名去也行吧,偏一身招鸡斗狗脾性随了凉州处,成天的惹事又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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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越想越气,她倒也是个愿赌服输的,傲道:“你是有胆的,要个什么,只管说来。”
宋辞犹张着嘴巴无声大喊,“骨韘啊骨韘。”纤云始拍了两下巴掌,笑道:“好了好了,四姐姐要什么呢,要...”
“我什么也不要你的,”渟云对着谢老夫人道:“我问祖母要就有了。”
她看袁簇身后立着的长弓还心有余悸,只想着不要跟任何人扯上关系,免得下回又得还一桩恶果,倒霉死了。
宋辞大失所望,纤云也跟着不同意,嘟脸道:“四姐姐怎么这样,我还要宋家哥哥的嫲嫲去咱们处做糖的。”
此话一出,袁簇也忍不住跟着几个大人一块笑,自来了就没怎么声响的宋太夫人都摸了两下胸口处,与谢老夫人道:“这才叫吃不了兜着走。
咱们这摆席面的,你这是觊觎我家厨子来了。”
“有有有。”谢老夫人指点纤云道:“咱们今儿个不空着手回去,妥妥的添个人来。”
说完对渟云道:“云云也有,你要什么,祖母都给,回去开了库子,捡你喜欢的,十件八件挑足了拿。”
宋辞眼看他心心念念的祖传骨韘无望,闷声长长叹了口气,被旁边袁簇听见,一脚踢在小腿差点没站住。
谢老夫人所谓“讨了个交情”好像此时才真正讨到,两家妇人话渐投机,茶水果子吃过,又招来丫鬟轿辇转道儿往宋府画舫处用膳听戏。
原庄子里竟有个看不到边的湖,不知宋府哪代人往里搭了一处阔台,仿着岸上居处兴土木,亭宇楼阁一应俱全。
又靠着地势建了水车,借着水力汲水往屋顶上顺着道道屋檐往下,形成水帘宛如四季落雨不歇,称为“自雨殿”。
夏日时,无须用冰,屋内自成清凉,宋府内眷惯来喜欢到此地避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