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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家小院里那棵上了年岁的腊梅开得正盛,金灿灿的花瓣缀满枝头,在冬日清冷的空气里泼洒开一片浓郁得化不开的甜香。树下,一张老旧的石桌旁,两家人围坐得满满当当。桌上菜肴丰盛,热气腾腾,浓郁的食物香气与腊梅的芬芳奇异地交织在一起,勾动着所有人的味蕾。
“轩轩,卉卉,尝尝这个,”曾母亲手夹了一大块炖得酥烂油亮的腊肉,分别放进曾子轩和吴嘉卉碗里,又招呼吴家父母,“老吴,嫂子,别客气,就当自己家,多吃点!”
吴父笑呵呵地端起酒杯:“老曾啊,这俩孩子有出息,一个水木,一个帝都,我们两家脸上都有光!来,走一个!”酒杯清脆地碰在一起。
吴母也笑盈盈地看着并肩坐着的两个孩子,越看越喜欢:“是啊,我们家卉卉在家里,整天念叨的就是子轩,还有你们二老,总说叔叔阿姨对她比亲闺女还亲呢。”
吴嘉卉脸微微泛红,桌下悄悄用指尖碰了碰曾子轩的手背。曾子轩面色平静,端起果汁杯,恭敬地敬向吴家父母:“叔叔,阿姨,谢谢你们。”
“哥!”曾子宁扒拉完碗里的饭,眼睛亮晶晶地看过来,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急不可耐,“你答应过的!《天地一炁》!我感觉我的‘厚土劲’到瓶颈了,怎么捶打筋骨都感觉差那么一丝火候,冲不破那个关口!你教我的时候,说‘力从地起,气贯山河’,我总觉得脚下发飘,借不到大地那股沉劲儿!”
旁边的曾紫馨也立刻放下筷子,小脑袋凑近:“还有我,哥!‘月影穿花’!那缕寒气怎么都凝不成丝,更别说像你说的那样‘如月华穿林,无孔不入’了!每次到‘璇玑’穴附近就散成一团白雾,冻得我手臂发麻!”
两个孩子眼巴巴地望着曾子轩,眼神里充满了对兄长无条件的信任和对更高境界的纯粹渴望。
曾父哈哈一笑,大手一挥:“急什么!你哥刚到家,饭还没吃完呢!天大的事,也等填饱肚子再说!”他转向曾子轩,眼神里带着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不过嘛…你小子,这次回来,气度沉稳多了。水木大学那片地界,灵气养人?”
曾子轩放下筷子,迎上父亲的目光,平静地笑了笑:“爸,灵气养人,但更养人的,是‘道’。”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脸求知欲的弟妹,“饭也吃得差不多了。子宁,紫馨,院子里等我一下。”
“好嘞!”两个孩子如蒙大赦,欢呼一声,丢下碗筷就冲出了堂屋。
冬日午后的庭院,阳光难得地慷慨,带着些微暖意倾泻下来,驱散了清晨残留的最后一丝寒意。地面铺着薄薄一层昨夜残留的、未来得及融化的霜痕,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微光。那株盛放的老腊梅树下,空气仿佛被金色的阳光和馥郁的冷香浸透,沉淀出一种奇异的静谧。
曾子宁早已按捺不住,就在那树下的空地上摆开了架势。他双足分开,稳扎马步,身体微微前倾,裸露在外的小臂肌肉虬结贲张,皮肤下隐隐透出淡黄色的光晕,仿佛有沉重的力量在血脉中奔流。他深吸一口气,胸膛猛地鼓起,低喝一声,右拳紧握,带着一股沉猛的风声向前捣出!
“嗡——”
空气被压缩,发出一声沉闷的爆鸣。拳头前方的空气似乎产生了细微的扭曲涟漪,地上的薄霜被无形的力量激荡,呈扇形向前方飞溅开去,露出下方湿润的深色泥土。然而,就在拳势即将达到巅峰的刹那,曾子宁脸上的凝重瞬间被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取代,那沉稳如山的拳意像是被无形的绳索绊了一下,后继乏力地消散开来。他身体微微一晃,脚下那块原本踩得坚实的青砖,竟无声无息地蔓延开几道细微的裂痕。
“哥!你看!”曾子宁收拳站直,指着那几道裂痕,语气带着懊恼和急切,“‘厚土劲’是沉了,可这‘力’…还是浮在皮肉筋骨上,落不到大地深处去!感觉…感觉就像我是一块石头砸在地上,不是山岳扎根土里!差的那口气,到底在哪?”
另一边,曾紫馨也凝神静气。她纤秀的手指在胸前快速结印,动作轻盈曼妙,指尖萦绕起肉眼可见的淡蓝色寒气。随着她口中默念法诀,寒气迅速在她面前凝聚,勾勒出一只巴掌大小、晶莹剔透的冰蝶雏形。冰蝶翅膀微微颤动,折射着阳光,流光溢彩。
然而,当曾紫馨试图引导那缕纤细的寒气,按照“月影穿花”的轨迹,如同无形的绣花针般,沿着一条极其复杂精微的路线,绕过手臂内侧几个关键的灵力节点时,异变陡生!
就在寒气即将触及“璇玑”穴的瞬间,那缕原本还算稳定的寒气骤然失控!它猛地一颤,如同被惊扰的蜂群,瞬间爆散开来,化作一团混乱冰冷的白色雾气。刺骨的寒意骤然反噬,曾紫馨“啊”地轻呼一声,秀气的小脸瞬间煞白,整条右臂覆盖上一层薄薄的白霜,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冰蝶雏形瞬间溃散,化作点点冰晶,簌簌落下,在阳光中迅速消融。
“哥!”曾紫馨委屈地抱着冻得发麻的手臂,眼圈都红了,“又散了!每次都是这里!那寒气根本不听话!”
曾子轩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沉静如水,将弟弟拳劲中那份虚浮的刚猛和妹妹寒气失控时细微的灵力紊乱轨迹都清晰地映照在心湖之上。晋升金丹之后,他对天地间能量流转的感知已细腻入微,仿佛整个世界都向他敞开了更深一层的秘密。弟妹的困境,在他眼中不再是模糊的难题,而是脉络分明的图卷。
他缓步走到庭院中央,在腊梅树投下的斑驳光影中站定。
“子宁,”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庭院里清冽的空气,“你的《天地一炁》,根基在‘地脉’。以前教你的,是‘引地气入体’,以人身化大地,凝厚土劲。这没错,但不够。”他微微一顿,目光落在地面那几道细微的裂痕上,“你将自己视为容器,引气入体,再用力砸出去。所以力是沉的,但终究是‘你的力’,是‘砸出去’的。”
曾子宁听得似懂非懂,浓眉紧锁。
曾子轩不再言语解释。他左脚轻轻向前踏出半步,足尖点地,动作轻缓得如同羽毛飘落。没有蓄力,没有呼喝,仿佛只是随意地一站。
然而,就在他足尖落地的瞬间——
“咚!”
一声低沉浑厚、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闷响,以他的立足点为中心,清晰无比地传递开来!那声音并非巨响,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和厚重感,仿佛沉睡的巨兽在胸腔深处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整个庭院的地面,以他为中心,肉眼可见地产生了极其轻微的、如同水波般的涟漪震动!那震动幅度极小,却无比真实,震得腊梅树梢几片花瓣簌簌飘落,震得旁边石桌上的杯盏轻轻嗡鸣。
曾子宁猛地瞪大了眼睛,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源自大地的雄浑脉动,透过脚底瞬间传遍全身!自己体内那引以为傲的“厚土劲”,在这股浩瀚苍茫的脉动面前,竟渺小得如同溪流之于沧海,不由自主地随之震颤、共鸣!
“这…这…”曾子宁张着嘴,震撼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曾子轩的声音平静响起:“这不是‘引气入体’,子宁。这是‘心与地合’。忘掉你的拳头,忘掉你的筋骨。当你站定,你就是大地延伸出的一部分。大地无时无刻不在呼吸,它的力量,并非你引来的,而是它本就托举着你,承载着你。你要做的,不是搬运它的力量去砸人,而是让你的意志,融入它每一次呼吸的律动里。你的拳,不再是砸出去的石头,而是大地本身的一次吐纳。”他收回脚,那奇异的脉动瞬间平息,仿佛从未出现,“《天地一炁》的‘炁’,不是外物,是连接,是共鸣。新法门,就在这‘地脉共振’四字之中。你把自己当石头,永远砸不出山的威势。”
曾子宁呆立原地,脸上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和一种近乎顿悟的光芒,他低头死死盯着自己的双脚,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脚下这片沉默的大地。他下意识地再次扎开马步,这一次,他的姿态不再是单纯的刚猛,而是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试图与某种宏大存在沟通的沉凝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