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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的排水暗道在爆炸的震波中簌簌作响,琉璃的绿裙下摆早已被污水浸透,沉甸甸地缠在小腿上。暗道顶部不断滴落浑浊的液滴,砸在她的斗笠上发出单调的 “嗒嗒” 声,混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厮杀声,像支诡异的镇魂曲。
她的靴筒里灌满了污泥,每走一步都要克服粘稠的阻力,腐烂的菜叶和不知名的动物尸块擦过脚踝,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三天前夜影卫送来的地图在怀中被汗水浸得发皱,标注暗道出口的朱砂记号已经模糊,只剩下 “南城粪堆后” 五个字还能辨认。
“该死的……” 琉璃低声咒骂着,用匕首拨开前方纠缠的水草,刀刃上立刻沾了层滑腻的绿藻。她的指尖在墙壁上摸索,寻找地图上标注的转折记号 —— 一块嵌在砖缝里的半月形瓦片。
指尖触到冰凉的弧度时,琉璃终于松了口气。按照地图所示,右转三十步就是出口。她加快脚步,污水没过膝盖的瞬间,突然踩到个柔软的东西,低头细看竟是具孩童的尸体,衣服碎片上还绣着半朵桃花 —— 那是去年流行的样式,想来是不久前被丢弃的。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琉璃死死咬住嘴唇才没吐出来。她用匕首拨开尸体,继续前行,心里的怒火像暗渠里的沼气,越积越浓。安庆绪的残暴早已有所耳闻,亲眼所见才知比传闻更甚。
出口的栅栏早已锈蚀,琉璃用匕首撬动三根铁条,才勉强挤出缝隙。爬出来时,整个人摔进粪堆,腐臭的浆液溅满绿裙,连斗笠都滚到了臭水沟里。她顾不上清理,先侧耳倾听 —— 南城的街巷异常安静,只有远处传来零星的呵斥声,显然燕军的主力被西城的爆炸声吸引了。
“臭死了……” 她撕下裙摆的一角,草草擦拭脸上的污秽,露出的下颌线绷得很紧。绿裙虽然脏污,腰间的香囊却完好无损,里面装着夜影卫特制的迷药和短刀,是她唯一的武器。
根据地图,布防司在都护府旧址,距离此处不过两条街。琉璃深吸一口气,将斗笠重新戴好,压低帽檐遮住大半张脸,像个真正的逃难民妇,蹒跚着走进巷弄深处。
……
穿过第一条巷弄时,琉璃就遇到了麻烦。三个燕军巡逻兵正靠在墙上赌钱,骰子碰撞的脆响在寂静的巷弄里格外刺耳。她刚想转身,为首的络腮胡已经看见了她:“站住!那娘们!过来!”
琉璃的心跳骤然加速,手悄悄按在腰间的短刀上。但她很快冷静下来 —— 对方的目光虽然贪婪,却带着酒后的懈怠,显然没把她当成威胁。她低下头,用袖口捂着脸,发出呜呜的哭声:“军爷行行好…… 俺男人被抓去当兵了…… 俺想找孩子……”
她的声音刻意模仿着洛阳乡音,带着哭腔的颤抖,袖口露出的手腕故意蹭上污泥,显得粗糙不堪。络腮胡果然放松了警惕,伸手就要掀她的斗笠:“哭什么哭?让爷瞧瞧长得俊不俊……”
就在指尖即将触到斗笠的瞬间,琉璃突然脚下一软,顺势往络腮胡怀里倒去,同时将藏在袖口的辣椒粉狠狠撒在他脸上。“啊 ——” 络腮胡捂着眼睛惨叫,另外两个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用斗笠边缘的铁环砸中太阳穴,闷哼着倒下。
整个过程不过三息,琉璃却已惊出一身冷汗。她迅速搜走士兵身上的铜钱和令牌 —— 这或许能派上用场,然后将尸体拖进旁边的柴房,用干草掩盖。做完这一切,她换了件从士兵身上剥下的粗布短打,将绿裙藏进柴堆,斗笠换成了士兵的头盔。
再次出现在街巷时,她已经变成了个跛脚的小兵,佝偻着背,步履蹒跚,手里还提着巡逻兵的长矛,伪装成受伤归营的样子。这个身份果然方便得多,遇到盘查的士兵,只需出示令牌,含糊地说句 “西城伤退”,就能顺利通过。
第二条街的拐角处,有个馒头铺还开着门,掌柜正哆哆嗦嗦地给两个乱兵装馒头。琉璃注意到乱兵腰间的刀鞘 —— 那是朔方军的制式,显然是从俘虏身上抢来的。她心里一动,故意撞在乱兵身上,馒头撒了一地。
“你找死!” 乱兵举拳就打,琉璃却顺势跪下,抱着他的腿哭喊:“军爷饶命!俺是崔将军的兵,刚从西城退下来,实在太饿了……”
提到崔乾佑,乱兵的拳头顿在半空。琉璃趁机从怀里掏出那枚络腮胡的令牌,又塞过去两个铜钱:“军爷行行好,给个馒头吧,回头俺让崔将军赏您……”
乱兵对视一眼,显然忌惮崔乾佑的威名,骂骂咧咧地给了她两个冷馒头,转身走了。掌柜看着她的背影,突然低声说:“往南走第三个门,有侧门。”
琉璃脚步一顿,回头对掌柜感激地点点头。这个小插曲让她更加确定 —— 崔乾佑在南城的汉人中,确实还有些威望,策反他并非不可能。
穿过最后一道街口时,布防司的轮廓终于出现在眼前。都护府的朱漆大门早已斑驳,门口站着两排燕军,铠甲上的红缨歪歪扭扭,却依旧握着刀,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过往行人。琉璃注意到,西侧的墙角有个狗洞,足够瘦小的人钻进去。
她没有贸然靠近,而是绕到后街。这里的守卫果然松懈,只有两个老兵靠在树上打盹,腰间的钥匙串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后街的院墙爬满了蔷薇藤,藤蔓缠绕的地方,墙体明显比别处松动。
琉璃在巷口的阴影里潜伏了半个时辰,摸清换岗规律 —— 每隔一炷香,老兵会换一次姿势,打盹的间隙大约有三息。足够了。
……
蔷薇藤的尖刺划破了琉璃的手掌,渗出的血珠滴在青砖上,瞬间被吸收。她像只狸猫,借着藤蔓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攀上院墙,瓦片在脚下发出细微的 “咯吱” 声,惊得栖息的麻雀扑棱棱飞起。
两个打盹的老兵毫无察觉。靠在石碑上的那个显然喝多了,鼾声如雷,嘴角还挂着酒渍,腰间的钥匙串随着呼吸左右摇晃,其中一把铜钥匙特别显眼 —— 比别的长一寸,刻着 “档” 字,正是档案室的钥匙。
琉璃从墙头无声滑落,落地时像片羽毛。她屏住呼吸,慢慢靠近老兵,右手握住香囊里的迷药,左手准备夺钥匙。距离还有三步时,老兵突然翻了个身,钥匙串碰撞的脆响让她瞬间僵住。
好在老兵只是换了个姿势,继续沉睡。琉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指尖的迷药粉末几乎要被汗水浸湿。她猛地扑过去,用浸透迷药的帕子死死捂住老兵的口鼻,另一只手迅速解下钥匙串。
老兵的喉咙里发出 “呜呜” 的挣扎声,手脚胡乱挥舞,却被琉璃死死按住。她的膝盖顶住他的后背,力量大得不像个女子 —— 这是夜影卫的擒拿术,专门针对比自己强壮的对手。片刻后,老兵的挣扎渐渐微弱,最终瘫软在地,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琉璃松了口气,刚想起身,却听见另一个老兵的咳嗽声。她迅速躲到石碑后,看见那个老兵揉着眼睛站起来,显然被刚才的动静惊醒。他看了眼昏睡的同伴,骂了句 “懒鬼”,转身往茅房的方向走去。
机会!琉璃抓起钥匙串,猫腰冲向档案室的方向。都护府的庭院比想象中大,正房的匾额写着 “布防司” 三个大字,两侧的厢房门窗紧闭,只有东侧的耳房亮着灯,门口挂着 “档案房” 的木牌。
档案房的锁果然是特制的,锈迹斑斑的锁孔里塞满了灰尘。琉璃试了三把钥匙,才找到匹配的那把,铜钥匙插进锁孔,转动时发出 “咔哒” 的脆响,在寂静的庭院里格外刺耳。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着钥匙的手微微颤抖。
门轴早已干涩,推开时发出 “吱呀” 的长鸣,像鬼魅的叹息。琉璃闪身进入,迅速把门重新关好,后背紧紧抵住门板,剧烈地喘息。屋内弥漫着浓重的霉味,混杂着老鼠屎的腥气,十几排卷柜顶天立地,上面堆满了卷宗,灰尘厚得能写字。
她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吹亮后举在胸前。火光摇曳中,卷宗上的标签清晰可见:“西城防御图”“宫城布防”“粮仓守卫”…… 她要找的 “南城街巷布防” 应该在最底层。
卷柜之间的通道狭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琉璃的裙摆扫过卷宗,扬起的灰尘呛得她直咳嗽。她忍住喷嚏,手指拂过一排排卷宗,终于在最底层的角落摸到个牛皮筒,标签上的字迹虽然模糊,却能辨认出 “南城街巷” 四个字。
就在她抽出牛皮筒的瞬间,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