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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的月光像被刀割过的银箔，碎在朱雀大街的青石板上。封常清跪在刑场中央，玄色官服浸透了夜露，发冠散了一半，露出额角未干的血痕——那是鱼朝恩的宦官们用铜鞭抽的，说是"清理门户"。
"封大夫，认了吧。"监斩官的声音像块冷铁，"你私通叛军，证据确凿。"
封常清抬头望向观礼台。鱼朝恩穿着杏黄蟒袍坐在最中间，手指上戴着颗鸽血红宝石，正用金剪子修指甲，仿佛根本没听见刑场上的喧嚣。他的影子里爬着团黑雾，那是封常清的怨气——三天前他还是潼关二十万大军的统帅，如今却要被一棵槐树当众问斩。
"陈先生。"封常清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响。陈墨从人群后挤进来，怀里抱着个青铜匣，匣里装着他连夜从封常清府里抢来的"镇魂甲"——那是用十万将士的甲胄熔铸的，能锁魂，能镇怨。
"鱼朝恩在槐树上钉了七十二枚锁魂钉。"陈墨压低声音，"您的魂被钉在树上，每滴血都在养他的邪术。"他掀开匣盖，露出甲胄上斑驳的血渍，"穿上这个，或许能撑过今夜。"
封常清笑了，笑声里带着血沫："陈先生，您见过被砍头的人穿甲吗？"他伸手摸向颈间的玉牌，那是皇帝亲赐的"天策上将"印，"当年我在安西，斩过三百突厥将，他们说我是'天降杀星'......"
监斩官的鼓槌敲响了。刽子手提着鬼头刀走向封常清，刀身映出鱼朝恩得意的笑。陈墨突然甩出青铜镜，镜面折射的阳光刺得刽子手睁不开眼。封常清趁机扯下脖子上的玉牌，用力砸向槐树——玉牌碎裂的瞬间，七十二枚锁魂钉从树干里飞射而出，像一群黑鸦扑向鱼朝恩。
"护驾！"宦官们的尖叫刺破云层。鱼朝恩的金冠被打落在地，鲜血顺着蟒袍往下淌。他指着封常清的脑袋，声音发颤："你...你敢弑君！"
封常清的脖颈处渗出黑血。他的头颅即将落地，却突然睁开眼——瞳孔里没有浑浊，只有两团跳动的幽蓝鬼火。他的手按在刑台上，断颈处竟长出黑雾缠绕的手臂，一把攥住刽子手的脚踝。
"封常清？！"监斩官瘫坐在地，尿湿了裤子。
陈墨冲过去，抓住封常清的手腕。他的皮肤冷得像块冰，却在发抖："您这是...魂魄离体？"
"我没死。"封常清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鱼朝恩在我酒里下了'还魂散'，他说要让我看着自己被砍头，再把我的魂炼成'人烛'，给他照权路。"他指向鱼朝恩，"那老东西的影子里有棵槐树，根扎在我的魂里，吸我的怨气养他的势！"
陈墨抬头，果然看见鱼朝恩的影子扭曲成棵老槐树，树根正从鱼朝恩的后颈钻进去。他摸出镇魂铃，用力摇晃，铃声所过之处，影子开始扭曲，树根发出刺耳的断裂声。
"陈先生！"阿元从人群里挤进来，怀里抱着个檀木盒，"这是封夫人托我送来的，说...说将军临走前让她备的。"
陈墨打开盒子，里面是套素色女服，还有封未拆的信。信上的字迹清瘦有力，是封常清的笔迹："阿月，我死之后，你把这衣服烧在我坟前。莫要为我哭，要替我看这天下太平......"
封常清的亡灵突然剧烈颤抖。黑雾从他七窍涌出，在半空凝成个穿素衣的女子——正是他的结发妻子封夫人。她跪在地上，哭着捧起那套女服："夫君，我替你穿。"
"阿月..."封常清的亡灵伸出手，指尖穿过妻子的手背，"我对不起你。当年在安西，我为了军功，三年没回家......"
"我知道。"封夫人笑了，眼泪砸在女服上，"你总说'待天下太平，我便回家种桑'。如今天下乱了，可你...你得替我看着它太平。"
封常清的亡灵突然变得透明。他转头看向鱼朝恩，声音里没了怨恨，只有疲惫："老东西，你以为用我的怨气能养你的势？可你忘了，人心比鬼厉害。"他的手指向人群，"你看，那些士兵在哭，那些百姓在喊——他们要的不是权，是活。"
鱼朝恩的影子开始崩溃。老槐树的枝桠断裂，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人骨——都是被他害死的忠良。他的脸扭曲成团，尖叫着："不可能！我权倾朝野，我......"
"你错了。"陈墨举起青铜镜，镜面映出鱼朝恩的记忆——他跪在杨贵妃裙下，把军粮换成香料；他把封常清的捷报藏起来，换自己的密信；他用活人血养槐树，以为能延年益寿......"你养的不是势，是债。"
封常清的亡灵最后看了眼天空。东方泛起鱼肚白，晨光穿透云层，照在他断颈处。他的身体开始消散，却留下句话："陈先生，替我去潼关，告诉高仙芝...别信宦官。"
鱼朝恩瘫坐在地，看着自己的手——皮肤正在溃烂，露出下面白骨。他尖叫着往后退，却被自己的影子缠住脚踝。那些被他害死的忠良的魂魄从影子里钻出来，有的揪他的头发，有的撕他的嘴，有的在他耳边喊："还我命来！"
陈墨捡起地上的玉牌碎片。月光下，碎片上刻着"天策"二字，边缘还沾着封常清的血。他摸出《幽冥录》，在扉页添上一行字："刀可斩头，难斩人心；怨可成鬼，难成永夜。"
晨钟敲响时，长安的百姓围在刑场外。他们看着鱼朝恩被拖进大牢，看着封常清的牌位被供在城楼，看着陈墨把封夫人的信揣进怀里——那信里夹着朵干枯的西域花，是封常清当年从安西带回来的。
山风卷起一片桃花，落在陈墨脚边。他望着东方渐亮的天空，轻声说："封将军，您看，天快亮了。"
（第766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