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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轿!去内府银作局!” 穆之霍然起身,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林远!点齐缇骑!带上所有物证!赵铁山!封锁银作局所有出入口!一只苍蝇也不准放出去!”
内府银作局。
戒备森严,高墙深院。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熔炼、酸液蚀刻的刺鼻气味。穆之手持大理寺令牌,带着林远和一队杀气腾腾的都察院缇骑,如同黑色的洪流,强行闯入!守卫试图阻拦,被林远一个眼神逼退,噤若寒蝉。
副使金不焕,一个身材肥胖、油光满面、穿着锦缎官袍的中年男子,闻讯匆匆从内堂跑出,脸上堆着谄媚到近乎虚假的笑容,眼中却难以掩饰地闪过一丝慌乱。
“哎呀呀!孤大人!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不知……”
“金不焕!”穆之厉声打断,声音冰冷如九幽寒冰,直接将那截焦黑的金链残骸和从琉璃厂地窖搜出的几截金链,“啪”地一声拍在金不焕面前的紫檀木桌案上!“此物!可是出自你银作局?!”
金不焕的目光触及那些金链残骸,尤其是那截带着明显雷击熔融痕迹的链环时,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如同刷了一层白灰!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鬓角、额头汹涌而下,浸湿了衣领!他嘴唇哆嗦着,声音发颤:“这……这……下官……下官不知……孤大人……这……这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对!栽赃陷害!”
“栽赃陷害?”穆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如同猎人看着落入陷阱的猎物。他缓缓从袖中取出一份卷宗,啪地展开!上面赫然是内府银作局上月的物料核销记录!他用手指重重地点在一行字上:“上月十五!银作局‘报损’累丝金线三斤!核销文书由你金不焕亲笔签批!理由:‘冲压实验失败,物料尽毁’!金不焕!你睁大眼睛看看!你‘报损’的金线,其累丝工艺、金线粗细、成色光泽……与这几截金链残骸,是否……一模一样?!”
金不焕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博古架上,震得上面几件精巧的金银器皿叮当作响!
“还不止如此!”穆之步步紧逼,目光如刀锋般锁定金不焕躲闪的眼睛,“杜大!琉璃厂旧址!那株老槐树下的引雷铜链!那混入白矾的泥土!那绘制假雷纹的石墨油脂!这一切……难道不是你金不焕,利用杜大对钱万利的刻骨仇恨,假意助他复仇,暗中提供物料、传授‘引雷术’、甚至提供白矾结晶!实则借刀杀人!既除掉了知晓你与崔文远团伙勾结销赃秘密的钱万利,又嫁祸于一心复仇的杜大!最后……你逼死杜大,企图灭口!金不焕!你……才是此案真正的幕后主使!是操纵天威、草菅人命的元凶巨恶!”
“你……你血口喷人!无凭无据!”金不焕面无人色,色厉内荏地嘶吼,肥胖的身体因恐惧而剧烈颤抖。
“无凭无据?!”穆之猛地从怀中抽出一张折叠整齐、边缘被熏得焦黑的油纸!正是杜大自焚前,通过一个早已被灭口的哑巴乞丐,秘密送出的告发信!穆之将信纸在金不焕眼前猛地展开!上面用炭笔潦草却清晰地记录着:
“金不焕以助吾翻案为饵,诱吾制雷器。授引雷秘术,赠金链、白矾、石墨。言钱贼死,则冤可雪。吾恨钱贼毁吾阵眼,辱吾门楣,遂从之。然事成后,金贼翻脸,欲杀吾灭口!此贼与崔、王同流,盗卖宫禁珍宝无数!罪证藏于银作局西库房第三排左数第七箱夹层!杜大绝笔!”
“金不焕!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不是你亲口对杜大许下的承诺?!这是不是你亲手交给他的物料?!这是不是你与崔文远、王有德勾结销赃的铁证藏匿之处?!”穆之的声音如同雷霆炸响,震得整个银作局大堂嗡嗡作响!
金不焕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倒在地!他面如死灰,眼神涣散,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剩下绝望的呜咽。铁证如山!他精心策划的借刀杀人、金蝉脱壳之计,在穆之抽丝剥茧、步步紧逼的追查下,如同纸糊的灯笼,被彻底戳破、烧成了灰烬!
“拿下!”穆之厉喝!
林远如猛虎下山,带着缇骑一拥而上,将瘫软如泥、屎尿齐流的金不焕如同拖死狗般捆了个结实!
尾声:惊雷余响
金不焕的落网,如同在沉寂的湖面投入巨石,彻底揭开了“雷击木双尸案”那层“天罚”的伪装,暴露出其下隐藏的肮脏真相。他利用杜大对钱万利的刻骨仇恨和精湛技艺,精心策划了这场天衣无缝的谋杀。他提供关键的引雷金链(利用银作局资源)、传授改良的“引雷术”(结合西洋知识)、提供增强导电性的白矾结晶……引导杜大制造了这场“天罚”。他既除掉了掌握其销赃秘密的钱万利,又成功嫁祸于杜大,最后更狠毒地逼死杜大灭口,企图逍遥法外。其心机之深沉,手段之狠辣,令人发指!
金不焕被革去一切官职,打入天牢,等待三司会审后的严惩。杜大虽为直接行凶者,但亦是被人利用、身负血海深仇的可怜复仇者,其罪难恕,其情可悯。穆之奏请朝廷,念其家族蒙冤(杜青山、杜三)、其弟杜三已伏法、其本人亦以死谢罪,对其身后事从宽处理,不予追究,仅将其罪行记录在案,警示后人。
结案奏章呈递御前。皇帝朱批:“卿明察秋毫,洞悉奸宄,破此奇案,甚慰朕心。金不焕罪大恶极,着三司会审,严惩不贷。余者,依卿所奏。”
积善坊的老槐树,被雷劈开的巨大裂口依旧狰狞地敞开着,如同大地的伤疤。官府派人清理了现场,移走了焦土,填平了坑洼。几场雨水冲刷后,新土覆盖了旧痕,嫩绿的小草从焦黑的边缘顽强地钻出,仿佛一切罪恶都被掩埋,只余下自然的生机。然而,那夜震耳欲聋的雷鸣,那两具焦黑的尸骸,那隐藏在“天罚”之下的人心鬼蜮与精心算计,却如同烙印,深深刻在目击者的记忆里,也刻在穆之的心中。
结案数日后,穆之摒退随从,独自一人,再次来到那株饱经沧桑的老槐树下。夕阳的余晖为古老的树干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裂口处焦黑的边缘,几簇嫩绿的新芽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显露出一股顽强不屈的生机。他抬头,望向那曾被九天雷霆撕裂、如今又顽强生长的树冠,眼神深邃如渊。
天威难测,雷霆万钧。然人心之诡谲,贪欲之深壑,仇恨之炽烈,比那九天惊雷更难以揣度,更易引动杀机。金链虽断,引动这金链的,终究是人心深处那无法填平的沟壑。雷法可借,天威可假,但真相,如同这老槐树下的新芽,终究无法被永远掩埋在焦土之下。它会在风雨之后,顽强地破土而出,昭示天理。
他转身离去,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融入京城的暮色之中。盛夏的闷热依旧笼罩着帝都,雷雨或许还会再来。但穆之知道,只要罪恶存在,他手中的剑,心中的尺,便将永远高悬,如同这古老帝都之上,那历经风雨却依旧昂首向天、睥睨四方的鸱吻,静待着下一场涤荡污浊、照亮黑暗的……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