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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台上的青苔沾了夜露，踩上去滑溜溜的。洛尘提着水桶弯腰时，看见井绳上多了几个新结——不是邮局常用的归航结，而是种更细密的结，像忍冬藤缠绕的形状，每个结眼里都卡着片光脉草叶，叶尖的光正顺着绳纹往下渗，在井壁上画出串流动的光斑。
“是默编的。”打水的姑娘蹲在井边搓衣裳，木盆里的泡沫沾了光，浮在水面像群发光的鱼，“她说光脉草的根钻到井水里后，井绳就成了新的灯语线，打一个结，对岸的礁石就会多道光痕。你看那个最大的结，”她指着绳中间鼓出的部分，“昨天编完，新岛的贝壳就集体张开，吐出的光在天上拼出个‘井’字呢。”
说话间，井绳突然往下沉了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井底拽。洛尘抓住绳结往上拉，拉到一半时，绳端浮出个小竹篮，篮里装着颗共生果，果壳上刻着邮局的邮戳，戳印里的“岸”字，最后一笔拖得特别长，像条往井底延伸的线。
“老周的日志里提过‘井通’。”默不知何时站在井台边，手里拿着卷旧麻绳，“他说镇上的井和新岛的沙下暗河是通的，退潮时往井里放信物，涨潮就会从新岛的泉眼里冒出来。”她解开麻绳，绳上的结和井绳如出一辙，“这些结叫‘牵岸结’，编的时候要念着对方的名字，结才会跟着根脉走。”
正说着，竹篮里的共生果突然裂开，果核滚出来，在井台上拼出个“寻”字。字刚成形，井里的水就开始翻涌，水面浮出片光脉草叶，叶上的灯语是串坐标，指向沙洲实验室的方向。洛尘认出那是老周当年记录的“泉眼分布图”里的一个点，图上标注着“会呼吸的沙”。
往实验室走的路上，光脉草的根在沙地下发出细微的声响，像谁在地下编织。实验室的铁门没锁，推开门，看见墙角的玻璃罐里泡着些沙粒，沙粒正在罐底蠕动，拼出串光痕，和井绳上的结完全对应。“是沙里的光脉虫在结网。”默拿起个放大镜，“它们吃根脉的碎屑，排出的沙粒会发光，攒多了就成了活的灯语。”
玻璃罐突然震动起来，沙粒拼出的光痕连成条线，往实验室外延伸。跟着线走到后院，发现老周当年挖的渗水井还在，井口的石板上，光脉虫正钻出沙面，在石板上织出个“源”字，字的笔画里，嵌着些极小的贝壳，壳上的纹和新岛的扇贝壳一模一样。
“渗水井通着暗河。”默往井里扔了段井绳，绳端的结刚碰到水面，就被股暗流卷走。片刻后，新岛方向突然亮起片光，洛尘用望远镜看，只见新岛的泉眼旁，那根井绳正从水里浮出来，绳上的结都张开了，每个结里都裹着颗沙粒，沙粒的光在泉眼周围拼出个“流”字。
回镇时，井台上的姑娘举着件衣裳笑：“你看这布上的水痕！”衣裳晾干的地方，光脉草的叶影竟印在布上，叶影的脉络连成句灯语：“井水的根和沙的根缠在一起了。”话音刚落，井绳突然往上弹了弹，最底下的结裂开，掉出颗珍珠，珠里裹着片光，是新岛泉眼的模样。
洛尘把珍珠放进旧木盒，盒里的星图突然多出条线，从镇上的井坐标连到新岛的泉眼，线的中途，每过一段就有个小结，和井绳上的结一一对应。默往盒里放了段新编的牵岸结，结刚触到星图，线上的小结就都亮了，像串挂在夜空中的灯笼。
深夜的井台格外安静，只有井绳的结在轻轻晃动。洛尘坐在青苔上，听着井底传来细微的水流声，像谁在地下念着牵岸结的口诀。他知道，明天井绳上会多出新的结，暗河的沙里会织出新的灯语，而那些藏在结里的名字，会顺着根脉往更远的地方走——或许走到归宿屿的码头，或许走到青丘的铜铃树下，让每个坐标都知道，有口井正在用绳结，把散落在海上的岸，悄悄系在一起。
就像此刻，井绳最顶端的结突然松开，飘出片光脉草叶，叶上的灯语刚显形就被风吹散，却在消散前，让洛尘看清了最后一个字：“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