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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橙眼下的青黑像晕开的淡墨，在物理课白炽灯下格外明显。
她指尖无意识转着笔，笔尖在摊开的练习册上戳出密密麻麻的小坑，米老头讲解复合场粒子轨迹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嗡嗡作响。
江见夏的视线第三次从黑板飘回同桌身上，心口像被细线缠住，越收越紧。
这已经是闹矛盾后第二周了，程橙和陆骁之间那道看不见的裂痕非但没有弥合，反而像被无形的力量撕扯着，日益狰狞。
“程橙！”米老头中气十足的嗓门像惊雷炸开，“你上来画一下这个粒子从磁场进入电场的临界轨迹！”
程橙猛地一颤，笔“啪嗒”掉在桌上，滚了几圈。
她茫然抬头，脸颊瞬间失了血色，在全班聚焦的目光中僵硬地站起来，脚步虚浮地走向讲台。
粉笔捏在指尖微微发抖，她盯着复杂的图示，眼神空洞，迟迟无法落下第一笔。
底下传来细微的嗤笑声和交头接耳。江见夏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临界角！”米老头不耐烦地用三角板敲了敲黑板，“粒子能不能顺利拐弯进电场，关键看这里！脑子呢程橙。”
刻薄的话语像冰锥扎进程橙摇摇欲坠的自尊，她肩膀剧烈地抖了一下，眼圈瞬间红了。
江见夏再也忍不住，“腾”地站起来：“老师！这题我会！”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清晰，瞬间压过了所有杂音。
米老头眯着眼，审视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个来回，最终哼了一声，下巴朝黑板一扬：“行，你来。”
江见夏快步上前，从程橙冰凉僵硬的手指间接过那截粉笔。
程橙低着头，逃也似的回到座位，把脸深深埋进臂弯。
江见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台下探究的目光，笔尖果断落在黑板上，流畅的弧线精准地标出了粒子穿越磁电场的临界路径。
讲解清晰简洁，米老头紧绷的脸色终于缓和，挥挥手让她下去。
下课铃像是救赎。
江见夏刚坐下，程橙就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吓人，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压抑不住的颤抖：“夏夏……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好累……” 眼泪无声地砸在摊开的物理书上，洇开深色的圆点。
“他又怎么了？”江见夏反握住她的手，声音压得极低，胸腔里翻腾着对陆骁日益膨胀的怒火。
“他……”程橙抽噎着，语无伦次，“他昨天训练完……跟田径队那个新来的高一女生……笑得特别开心……那女生递水给他，他接了！他还拍她头盔！就像……就像以前对我那样！”
她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里全是破碎的委屈，“我问他，他就说我想多了，说人家只是师妹！可我看到他手机屏保……还是我们看日出那张……他到底什么意思？夏夏，我是不是特别傻？特别好骗？”
江见夏沉默地听着，心一点点沉下去。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周五放学，她亲眼看见陆骁在篮球场边，把程橙省下零花钱给他买的进口运动饮料，随手分给了旁边几个起哄的队友，程橙当时咬着嘴唇没说话，眼神却黯了下去。
还有前天食堂，程橙明明排了很久队才打到陆骁爱吃的糖醋排骨，他却因为跟队友聊天，心不在焉地扒拉了两口就说饱了，那盘几乎没动的排骨最后被周嘉阳嬉皮笑脸地端走。
这些细小的、被忽略的刺，正一点点扎进程橙的心，也扎进了江见夏的眼里。
“橙子，”江见夏的声音带着一种自己都未察觉的冷硬，她抽出一张纸巾，用力擦掉程橙脸上的泪水，“一次是误会，两次是巧合，三次呢？他让你这么难过，这么怀疑自己，这段感情到底还值不值得你耗下去？”
她看着程橙红肿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得近乎残忍，“分手吧。”
程橙的哭声哽住了，震惊地看着她，像是不认识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
“可是……”程橙嘴唇翕动，想反驳，却找不到任何有力的理由。那些曾经的甜蜜和心动，在日复一日的委屈和猜疑里，早已褪尽了颜色。
这劝分的话，终究是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程橙心里激起了无法平息的涟漪。
而陆骁对此似乎毫无察觉，或者说，他习惯了程橙的包容和退让，并未意识到堤坝已在崩溃边缘。
周六中午的空气里浮动着躁动的归家气息。
梧桐巷公交站牌下，江见夏低头刷着单词APP，耳朵里塞着耳机，隔绝着周围的喧闹。
林予冬斜倚在旁边的广告灯箱上，单肩挎着书包，指尖转着一枚银色的U盘，目光随意地扫过攒动的人头。
“江见夏！”一个爽朗带笑的声音突兀地插进来。
陆骁穿着运动背心，额发汗湿地贴在额角，显然是刚结束训练跑过来的。
他目标明确地挤到江见夏面前，手里晃着两张印刷精美的票券，笑容阳光灿烂：“喏，市中心新开那家超火的VR体验馆！周末双人票！我跟橙子这周都有安排去不了，别浪费了！你跟……”
他目光转向旁边的林予冬，带着点促狭的熟稔，“……跟冬哥去呗？就当放松放松！”
他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完全没注意到江见夏瞬间冷下来的眼神和微微抿紧的唇线。
安排？程橙知道他把他们一起去看的票这样随手送人吗？作为讨好她希望她不要再提两人分手这样的话的工具？或者，他根本不在乎程橙知道不知道？
江见夏还没来得及开口，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已经从旁边伸过来，极其自然地挡开了陆骁递票的手。
“谢了，用不着。”林予冬的声音没什么起伏，甚至带着点惯常的懒散，但眼神却没什么温度，像平静湖面下隐着锋利的冰碴。
他指尖的U盘停止了转动，被他随手揣进校服口袋，动作带着一种无声的疏离：“周末有事，没空。”
陆骁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会被这么干脆地拒绝，更没读懂那眼神里的冷意。
他有些讪讪地收回票：“啊……这样啊，那算了。”
他挠挠头，还想说什么，公交车恰好进站，人群开始涌动。
“走了。”林予冬极其自然地用肩膀轻轻碰了一下还在原地、脸色不太好的江见夏，示意她跟上人流。
江见夏最后瞥了一眼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的陆骁，那阳光帅气的笑容此刻在她眼里显得格外刺眼和轻浮。她没再说话，沉默地跟着林予冬挤上了沙丁鱼罐头般的车厢。
车门关闭，隔绝了站台上的喧嚣。
两人被挤到后门角落，后背紧贴着冰凉的金属扶手。林予冬一手抓着高处的吊环，一手虚虚地护在她身侧，隔开旁边不断挤过来的力道。车厢里闷热浑浊，混杂着汗味和零食的气息。
“他是不是觉得，”江见夏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带着一丝压抑的疲惫和清晰的嘲讽：“橙子的眼泪，她的难过，都比不上他随手送个人情显得大方？”
她没有看林予冬，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上。
林予冬垂眼看着她紧绷的侧脸和微微颤抖的睫毛，沉默了几秒。
发动机的轰鸣和报站声填满了短暂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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