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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感应到她的靠近，他抬起了头。
那双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或戏谑的眼睛，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江见夏清晰地感觉到——比看其他人时，多了那么不易察觉的两秒。
视线从她薄荷绿的裙摆，轻盈地滑过腰身，最后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脸颊上。
没有言语，没有特别的表情，只是那短暂的目光驻留，像一片羽毛轻轻拂过心尖，带来一阵微妙的酥麻和热度。
“哟，破坏王同学，”他放下手机，嘴角那点惯常的、欠揍的弧度扬了起来，声音清朗，带着点夏日午后的懒洋洋，“今天改行当薄荷糖了？挺……清爽。”
他拖长了调子，最后一个词像是斟酌后才吐出来，目光在她裙子上又溜了一圈。
“总比某些人好，”江见夏压下心头那点悸动，毫不示弱地回敬，故意瞥了一眼周嘉阳那花里胡哨的涂鸦T恤：“起码不会让人看着眼晕。”
周嘉阳立刻跳出来：“喂喂喂！江见夏你这打击面太广了吧？我这叫艺术！懂不懂？冬哥你说是不是？”
林予冬嗤笑一声，直起身，长腿一迈从基座上下来：“艺术没看出来，噪音污染倒是挺严重。走了，再站这儿晒成鱼干，鲨鱼都懒得吃。”
他率先朝入口走去，深灰色的背影在强烈的日光下格外挺拔。
海洋馆内瞬间切换了时空。
闷热的暑气被隔绝在外，取而代之的是无处不在的、带着咸腥水汽的清凉。
光线骤然暗下来，仿佛一脚踏入了静谧的深海。
巨大的弧形观景玻璃如同连接两个世界的窗口，幽蓝的水光荡漾着，投射在每个人脸上、身上，光影流转，如梦似幻。
色彩斑斓的热带鱼群像流动的锦缎，优雅地从眼前滑过；憨态可掬的海龟慢悠悠地划水；形态奇异的深海生物在特制的昏暗水箱里散发着幽幽的冷光。
周嘉阳举着手机，大呼小叫地追着一条魔鬼鱼跑；程橙和许薇挤在梦幻的水母展厅前，对着那些半透明、伞盖一张一合、周身萦绕着迷离光带的生物发出阵阵惊叹；顾言则举着他的单反，专注地调整着角度，捕捉着玻璃后游弋的身影。
江见夏不知不觉落在人群稍后，被一面巨大的深海观景墙吸引。
墙后是模拟的深海景象，光线极其幽暗，只有一些自身能发光的奇特鱼类拖着长长的光尾，如同幽灵般在墨蓝的深水中无声游弋。
巨大的、形态狰狞的深海鱼瞪着无神的眼睛缓缓巡弋，带来一种令人屏息的压迫感和神秘感。
她看得入神，下意识地往前凑近，鼻尖几乎要贴上冰冷的玻璃。幽蓝的水光映亮她专注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安静的阴影。
“喂。”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极近的距离响起，带着点微哑，像投入深海的石子，清晰地穿透了水族馆低沉的背景音。
江见夏吓了一跳，猛地转头。
林予冬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侧，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带着阳光晒过味道的皂角气息，混合着海洋馆特有的微咸水汽。
他微微歪着头，目光却没有看她，而是投向面前那片幽暗深邃的海水。
“看那儿，”他抬起下巴，指向玻璃深处一条长得极其随意、嘴巴奇大、正慢悠悠摆动着丑陋身躯的黑色怪鱼，嘴角勾起那点标志性的、带着戏谑的弧度，“像不像你？”
“林予冬！”江见夏气结，脸颊瞬间飞红，想也不想就伸手去掐他胳膊。
他却敏捷地往旁边一闪，同时抬手，修长的手指指向了巨大观景玻璃光滑的表面。
幽蓝深邃的水波在玻璃上荡漾，清晰地映出他们两个挨得很近的身影轮廓。
她微红着脸颊，带着点气恼；他则侧着头，嘴角噙着笑，眼神亮得惊人，清晰地倒映在晃动的波光里。
“我是说，”他转过头，目光终于落到她脸上，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蛊惑的磁性，清晰地送入她耳中，盖过了深海鱼类无声游弋的背景，“像不像我们？两条迷路的、傻乎乎的深海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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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尖轻轻点了点玻璃上两人模糊晃动的倒影，那双映着幽蓝水光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她，嘴角的弧度加深，带着点少年人恶作剧得逞后的得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更深的东西。
“笨蛋鱼。”他低声补充，尾音带着气声，像羽毛搔刮过耳膜。
江见夏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像是被那幽蓝冰冷的海水包裹住，又被投入了一颗滚烫的石子，咚的一声，重重地沉下去，又疯狂地跳动起来。
血液轰地冲上头顶，脸颊滚烫得吓人，连耳根脖颈都烧了起来。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他那恶劣的比喻，想骂他才是那条丑鱼，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怔怔地看着玻璃上两人挨得极近的倒影，和他眼底那晃动的、属于她的影子。
深海巨鱼无声地从他们倒影旁滑过，投下庞大的、转瞬即逝的阴影，更衬得玻璃上那小小的一方世界里，少年专注的目光和少女微红的脸颊，带着一种近乎惊心动魄的私密感。
直到周嘉阳的大嗓门像破冰船般撞破了这片深海般的静谧：“冬哥！夏夏！你俩躲这儿孵蛋呢？快来看！那边有企鹅跳水！贼蠢萌！”
人群的笑闹声重新涌来，那方被幽蓝水光笼罩的小小世界瞬间破碎。
林予冬若无其事地直起身，嘴角依旧噙着那点笑，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深海笨蛋鱼”只是江见夏被水光晃晕的错觉。
他抬脚跟上咋咋呼呼的周嘉阳，深灰色的背影很快被前方涌动的人潮和五光十色的鱼群光影吞没。
江见夏在原地愣了几秒，指尖无意识地抚上冰凉的玻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靠近时带来的微热气息和那句低语带来的灼烫感。
她深吸了一口带着咸腥水汽的清凉空气，压下狂乱的心跳，才迈开脚步，追向那片喧闹的光影和伙伴们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