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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工人站在门口,手里捏着卡片,笔尖在纸面蹭了蹭,没写。刘好仃看见了,没叫他进来,也没催,只是把空调温度调低了一度。屋里静了静,那人终于迈步,把卡片塞进铁盒,转身就走,背影像块刚出炉的玻璃板,硬邦邦的。
刘好仃起身,走到白板前,揭下那张被火燎过边角的听证会关键词清单,换上一张新纸。他从手册里取出那张铅笔写的纸条——“我昨天说的那件事,你们真的听见了吗?”——用磁铁贴在白板正中央。
“从这儿开始。”他说,“一条一条,对上号。”
小林正趴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像在抢红包。语音转文字的数据流了一屏,他按分类标了颜色:红色是安全隐患,黄色是流程卡点,蓝色是建议,灰色是抱怨。老周抱着一叠补录单,拿红笔在日历上画圈,标出每次补登的时间差。阿珍则把匿名纸条摊在桌上,拿便利贴归类,相同问题叠成一摞,最高的那摞写着:“说了有用吗?”
“问题池建好了。”阿珍抬头,“三百二十七条,合并后一百零八条,重复率百分之六十二。”
刘好仃点点头:“不奇怪。人总在同一个坑里摔两次,第三次才敢问路。”
小林忽然抬头:“有条语音,说B线夜班交接时,有人用私聊报了温度异常,但系统没留痕。”
“哪天?”
“前天凌晨两点十七分。”
刘好仃翻开记录本,找到那页手写的补录单,核对时间、工号、设备编号,全对得上。“记进问题池,标‘已响应但未闭环’。”
老周嘀咕:“这算不算数据?没进系统,光靠一张纸,怎么量化?”
“先算进去。”刘好仃说,“人说了,就是发生了。系统漏了,是系统的问题,不是事没发生。”
阿珍把分类结果导入表格,屏幕跳出一张散点图。刘好仃凑近看,点位分布杂乱,像被风吹散的芝麻。
“换个方式。”他说,“别看总数,看趋势。”
小林换了图表类型。三条折线缓缓爬出:一条是“协作可见度”,从交接留言频次统计而来,起始平缓,第五天开始上扬;一条是“反馈转化率”,指建议被采纳的比例,起点三成,最近一次听证会后跳到三十八;最后一条是“一线参与频次”,即主动提交问题卡的人数,起初个位数,现在稳定在十五人以上。
“敢说话的人多了。”老周盯着最后那条线,“但转化率还是卡在三十八。”
“不意外。”刘好仃说,“开口难,被回应更难。人不怕说,怕说了像扔井里。”
小林指着图表:“战略组那边催了三次,要标准报告模板。他们想套模型,算总分。”
“模型算得出来‘沉默突破’吗?”刘好仃反问,“算得出来谁是第一个写‘我能写条子吗’的人吗?”
小林摇头。
“那就别用模型压人。”刘好仃打开投影,调出第二场听证会的录音片段,“听这个。”
音响里传出周华健的歌声,两句《凡人歌》,没前奏,没后缀,戛然而止。
“这不是数据。”刘好仃说,“是信号。他们用唱歌告诉我们,他们在乎。”
会议室门被推开,战略组的小陈探头:“刘师傅,联席会提前了,十点半开始,您得准备PPT。”
“准备好了。”刘好仃关掉录音,“就用这三张图。”
十点二十八分,会议室坐满。南粤和本厂的技术、生产、数据、人力代表各坐一边,桌上摆着水杯、笔记本、手机支架。刘好仃把U盘插进电脑,投影亮起。
第一张图是“协作可见度”,曲线稳中有升。有人点头。
第二张是“反馈转化率”,停在38%的横线。底下开始有人翻文件,笔尖在纸上划拉。
第三张是“一线参与频次”,阶梯式上涨。刘好仃指着最后一个数据点:“这是昨天,十五人提交问题卡。比第一周翻了五倍。”
底下安静了几秒。
南粤车间的技术员小李站起来:“刘师傅,我有个问题。”
“说。”
“你们评的,是‘敢说的人数’,不是‘解决问题的数量’。”小李声音不急不缓,“我们一线最怕的不是提问题,是提了问题,最后变成‘你提了,所以你来改’。现在这图,是不是在鼓励大家多说话,而不是多干活?”
没人接话。
刘好仃没动,也没解释。他切换回上一张幻灯片,放大角落一处附注——“首次提交问题卡人数:7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