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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好仃盯着手机屏幕,那条没发完的消息像块没烤熟的面包卡在对话框里:“你们能预测我们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需求,这不像做生意,像……”他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没点发送。
窗外,叉车正把最后一批贴着新标签的玻璃运走。阳光斜切过厂房玻璃顶棚,在地面上拉出一道明亮的光带,像谁用尺子画了一条金线,刚好落在“环保角”的旧海报上——那张印着枯树和干裂土地的图,边角已经卷了,被胶带勉强粘住。
他放下手机,走到窗边。玻璃在阳光下泛着干净的光,像是能吸进整个春天。可他忽然觉得这光有点刺眼,不光是反光的问题,而是——他眯起眼——这光里好像少了点什么。
“以前我们拼价格,后来拼速度,现在拼预判。”他自言自语,“可人家客户要的,是不是不止这些?”
他转身拉开抽屉,翻出一份澳洲客户寄来的项目书复印件。第一页写着“绿色建筑认证标准”,密密麻麻列着材料碳足迹、生产能耗、回收率……他一页页翻,翻到一半,手指停在“供应链环保合规声明”那一栏。
“咱们有吗?”他问空气。
没人回答。办公室空了,人都去产线看新流程跑单去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工牌,上面印着“深圳玻璃厂”,没头衔,没职称,就一张笑得有点憨的照片。可他知道,这张脸现在代表的不只是一个厂,而是一群人熬出来的信任。
他想起昨天小陈说的那句:“客户回了个‘’,说‘就等你们这句话’。”
那时候他觉得是胜利。
现在他觉得,那可能只是起点。
他打开电脑,搜“全球建材环保标准”,页面刷出一长串文件,欧盟的、北美的、澳洲的……点开一份,满屏术语:“LCA生命周期评估”“EPD环境产品声明”“零碳工厂认证路径”。他看不太懂,但看懂了几个数字:某国际品牌玻璃的碳排放量,是他们目前的三分之一;回收材料使用率,人家是68%,他们连15%都不到。
“我们……是不是跑偏了?”他喃喃。
不是技术不够快,不是响应不够准,而是——他忽然意识到——人家在比谁更绿,而他们还在比谁更快把玻璃送出去。
他抓起外套往外走,脚步比平时快半拍。路过车间时,听见小王在跟新员工讲系统怎么自动排产,声音清亮:“现在咱们的订单处理效率,全球前37%!”
刘好仃没停,只轻轻拍了下小王的肩,继续往前。
他要去找老张。
老张是厂里干得最久的包装工,手上有茧,嘴上没把门。刘好仃知道,要听真话,就得找那种“不怕说错”的人。
老张正蹲在废料区,手里捏着一块边角料,皱着眉看上面的标签。
“这玩意儿,还能不能烧?”他抬头看见刘好仃,“前两天环保局来人,说咱们这废料分类不细,罚款倒是没开,可话里话外,像是在等咱们犯错。”
刘好仃蹲下来,捡起另一块碎玻璃,边缘还沾着胶条。
“咱们每年废料多少吨?”他问。
“光去年,三千多吨。”老张吐了口唾沫,“大头是边角料和次品,小头是包装。纸箱、泡沫、塑料膜,混一堆,拉走一车烧了事。”
刘好仃点点头,没说话。三千多吨,听起来像数字,可要是堆起来,能盖三栋楼。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忽然问:“老张,你说咱们这玻璃,要是能自己‘生’自己,行不行?”
老张一愣:“啥意思?玻璃还能下崽?”
“我是说,”刘好仃笑了,“用旧玻璃做新玻璃。熔点低,能耗少,碳排放也少。咱们能不能把废料全收回来,做成新产品?”
老张挠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谁愿意多花这钱?客户不就图便宜?”
“可客户要是图的不是便宜呢?”刘好仃看着他,“要是他们要的是‘绿’呢?”
老张没接话,只低头踢了踢脚边的废料桶。
刘好仃却觉得心里那根线,突然绷直了。
他回到办公室,打开窗。风灌进来,带着一点金属和玻璃粉的味道。他盯着墙上那张旧环保海报,忽然起身,撕了下来。
“过时了。”他说。
然后他打开PPT,新建一页空白幻灯片。光标在中央闪了两下,他敲下八个字:
品牌出海,先过绿关。
他没写方案,没列数据,就这八个字,加粗,居中,字号拉到最大。
手机又震了下。这次是小林发来的消息:“刘哥,澳洲客户追加问题:你们的产品有没有碳足迹标签?能不能提供回收率证明?”
他回:“正在准备。”
发完,他靠在椅背上,闭了会儿眼。
三年前,他们还在为能不能准时交货发愁;两年前,为系统卡顿急得拍桌子;去年,为一个客户改尺寸吵到半夜。现在呢?客户不问“能不能改”,而问“够不够绿”。
他睁开眼,窗外阳光正好,照在刚运走玻璃的叉车上,车斗空了,可那道光还留在地上,像一条通往远处的路。
“咱们不能只做‘快’的玻璃。”他轻声说,“得做‘亮’的玻璃——不是反光亮,是心里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