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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亚落下最后一笔，墨迹在泛黄的纸页上洇开一个小小的圆满句点。她啪地合上那本厚如砖头、封面被各色涂鸦和复杂表格占据的笔记簿，仰起脸，碧绿的眼眸弯成了两枚剔透的新月，对着聚灵阵中央那抹银白色、略显透明的身影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细碎的阳光仿佛在她浅金色的发梢跳跃：“好啦！你可以继续住在这里哦！我批准啦！”
“哼。”聚灵阵中的幽灵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即便被柔和的光晕圈禁着，那份刻进灵魂的傲慢也未曾削减分毫。他居高临下地斜睨着眼前这个还没他膝盖高的小不点，半透明的嘴角勾起一个十足的讥诮弧度，“这种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小豆丁来批准了？”
“喂！”莉亚瞬间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幼猫，浅金色的卷发几乎要根根炸起，粉白的脸颊气得通红，“我、我真的可以把你赶出去的！让你永远回不来！我说到做到！”她用力挥舞着小拳头，试图增加那微不足道的威慑力。
“这栋房子的契约上，现在写的是我们的名字。”卡利斯托斯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终结所有喧嚣的沉稳力量。他熔金般的竖瞳淡淡扫过阵中因怨念而微微扭曲的银白光影，视线随即落在莉亚脚边散落的、明显是被操控后砸过来的破旧家具残骸上。“留下，就要遵守规则。”他的语调平缓，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千钧之力，“以及，从今往后，这里的每一件东西——请、高、抬、贵、手。”最后几个字被他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吐出，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饱受幽灵“眷顾”的旧物。
阵中的银白色光影骤然凝滞，如同被无形的绳索束缚，只剩下边缘处细微的、不安的波动。那空灵的轮廓在聚灵阵柔和的光芒里沉浮，仿佛一尾困在浅滩的银鱼，无声地权衡着冰冷的现实。
“他在干嘛？”莉亚踮起脚尖，凑近卡利斯托斯身侧，用自以为很小的气音悄悄问道。
“计算成本与收益。”卡利斯托斯面无表情地回答，对这种精于算计的思维模式透出一种近乎本能的熟悉感，仿佛早已洞悉其运转的每一个冰冷齿轮。
“……成交。”幽灵空灵的声音终于响起，像是从一口深井里艰难地打捞上来，带着一丝被强行咽下的不甘。“我接受你们的规则。但你们必须承诺——不能驱逐我。”它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个熔金竖瞳的男人，其话语绝非戏言，那份力量足以将它存在的最后一点痕迹彻底抹除。
“太好啦！”莉亚脸上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笑容重新绽放，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风暴从未刮过，“那就祝我们合住愉快！”她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卡利斯托斯脚下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目的金光！一个由无数繁复几何线条和古老符文构成的魔法阵瞬间将他笼罩，光芒强烈得令人无法直视。
“卡利？”莉亚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眯起了眼，声音里满是惊愕。
“契约核心不稳，我必须回去锚定。”卡利斯托斯语速极快，熔金的竖瞳深深凝视了莉亚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担忧的涟漪之下，分明还潜藏着某种“小家伙自求多福”的警示，甚至一丝微不可查的、等着看戏的促狭？“自己当心，别真把屋顶给掀了。”最后一个音节还在空气中震颤，法阵的光芒骤然坍缩，如同被无形的巨口吞噬。卡利斯托斯连同那夺目的法阵，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缕极淡的、仿佛幻觉般的硫磺气息，在尘埃浮动的空气里袅袅散去。
“诶？那个……那个吓人的家伙呢？”银白色的幽灵——或者说刚刚自称“幽冥”的存在，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结结巴巴地问还蹲在原地的莉亚。这变故快得如同闪电！那个让它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的恐怖存在，就这么……消失了？
“卡利回契约空间去啦。”莉亚头也没抬，全部的注意力早已被重新摊开的笔记簿牢牢吸住。她小小的手捏着一根磨损的羽毛笔，在布满复杂炼金公式和潦草涂鸦的纸页间飞速游走，嘴里念念有词，“这里的元素稀薄得像被筛过八百遍。在聚元魔法阵完工前，他得省着点力气，不能随便出来。”她随手朝地上一指，那个由魔法粉末勾勒、此刻正散发出微弱吸力的聚灵阵（或者说聚元阵的雏形）静静躺在地板中央。
“哦？”幽冥悬浮在阵心，银白的身躯有瞬间的迟滞。最大的威胁……暂时退场了？这个认知让它半透明的轮廓都似乎明亮了一丝。
“当然啦，卡利可是我的契约伙伴！”莉亚终于从笔记簿上抬起头，碧绿的大眼睛闪烁着纯粹的研究热情，像两颗未经雕琢的绿宝石，“喂，幽灵先生，你总得有个名字吧？不然我怎么叫你？‘喂’？还是‘那个飘来飘去的’？”
名字……
这两个简单的音节，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进幽冥意识深处那扇尘封已久的门。记忆的荒原被厚重的、翻滚的灰色浓雾彻底封锁，只剩下模糊扭曲的轮廓。那些曾镌刻着身份与过往的符号，早已在时光无情的冲刷下剥蚀殆尽，如同被风沙磨平的碑文。
“……幽冥。”一个带着墓穴深处冷寂气息的名字，毫无预兆地从它空灵的“喉咙”里滑出，仿佛它本就该如此。
“幽冥？”莉亚立刻翻开笔记簿，找到姓名栏，羽毛笔唰唰唰地写下这两个字，“不错！有种……嗯……神秘又凉飕飕的感觉！”她满意地点点小脑袋，随即又仰起脸，问题如同开闸的洪水倾泻而出：“那你住哪间？你睡觉吗？打呼噜吗？会梦游吗？吃东西吗？喜欢吃什么？是不是吸月光或者怨气就能活？BLABLABLA……”她的语速快得像爆豆子，问题一个比一个离奇古怪。
“幽灵不需要睡觉！也不需要进食！小鬼！”幽冥感觉自己的存在形式遭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空灵的声线都拔高了几分，如果幽灵还有青筋，此刻必定突突直跳，“还有！小鬼，立刻、马上！把这该死的阵给我解开！”它暴躁地指向脚下的聚灵阵。
“啊？你说这个啊？”莉亚眨巴着那双过分无辜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扑闪着，“这个阵只在启动时需要一点点魔晶石的能量当引子，之后就靠它自己吸收空气里的游离能量维持啦。刚才画完没一会儿，那点启动能量就用光光啦，所以……”她摊开空空的小手，一脸理所当然，“它早就失效了呀，你现在想飘哪就飘哪！”
早就……失效了？！
幽冥的银白身躯瞬间僵死，如同被最寒冷的冰封术击中。那半透明的光影剧烈地扭曲、波动，仿佛内部正经历着一场无形的、毁灭性的风暴。它刚才所有的忌惮、妥协、紧张……那些让它灵魂都感到憋屈的情绪，竟然是在对着一个早已失去效力的空壳法阵演戏？！一种智商被按在泥地里反复摩擦、羞愤欲死的狂暴感直冲“天灵盖”。
爆血管！
如果幽灵还拥有血管这种物质实体，此刻的幽冥绝对已经爆得粉身碎骨！那张半透明的、依稀能看出曾经俊朗轮廓的脸庞扭曲得不成人形，空灵的声音撕裂般尖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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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莉~亚~又在捣鼓什么危险的玩具呢？”一个拖着慵懒长腔、空灵又欠揍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莉亚头顶那盏仅剩半边灯罩、摇摇欲坠的吊灯残骸里飘了出来。
自从幽冥深刻认识到莉亚这个小精灵虽然实验手段惊悚（指她那些动不动就冒黑烟喷火星的装置），但本质却是个心软得像块嫩豆腐、好奇心能杀死一百只猫、外加还有点天然呆的小家伙，并且对他这个“稀有研究对象”展现出异乎寻常的“包容”（指没再试图用圣水泼他或者用净化法阵烤他）后，它就彻底放飞了自我，开启了全天候无死角的“神出鬼没”模式。美其名曰“睦邻友好，互助共建”，实则是顶着“邻里情”的幌子，行“打击报复”之实——谁让这小鬼开局就让它结结实实栽了个跟头（虽然她自己可能压根没意识到）？幽灵的小心眼和记仇属性，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此刻，莉亚正盘腿坐在二楼一间勉强能落脚、灰尘相对少些的房间里。地板上铺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工具、闪烁着微弱幽光的劣质矿物碎片（她可怜的空间手镯库存正在飞速见底）、还有几本厚得足以充当防御工事的精灵古籍拓印本。她的小脸绷得紧紧的，眉头拧成了两个小小的疙瘩，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一个由几块浑浊水晶和杂乱导线粗暴拼凑起来的装置。那玩意儿正持续发出滋滋的电流噪音，顶端一缕倔强的黑烟袅袅升起，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皱眉的焦糊味。对于头顶吊灯残骸里飘出来的那个扰民存在，她完全置若罔闻，连一根发丝都懒得动一下。那专注又沮丧的小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沉重的挫败感压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