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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沈记”很安静,仅有的两三位熟客也刚刚离开,店里只剩下汤锅底持续而低沉的咕嘟声。
这份宁静,被一阵由远及近、节奏规律却略显滞重的“吱呀——吱呀——”声打破了。
声音停在门口。
沈砚白摩挲鹅卵石的手指顿住了,放空的眼神瞬间聚焦,带着点被打扰的不耐,精准地投向门口。
沈砚修夹肉的动作也停了下来,镜片后的目光抬起,平静地穿透玻璃门。
门外,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人。
他看起来约莫二十五六岁,身形有些清瘦,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格子衬衫,下身是一条同样旧却干净的深色运动裤。
双腿无力地垂在轮椅踏板上,膝盖上放着一个磨损严重的帆布背包。
推动轮椅的双手骨节突出,皮肤粗糙,显然需要付出比常人多得多的力气。
他的头发剃得很短,露出清晰的额头和略显苍白的脸,五官端正,眼神里带着一种长期与生活对抗磨砺出的平静,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汗水顺着他略显瘦削的鬓角滑落,显然推动轮椅走过这段并不算短的路程耗费了他不少体力。
他停在门槛前,微微喘了口气,抬头望向店里。目光扫过空荡的桌椅,最终落在厨房后的两人身上。
沈砚修放下筷子,用干净的布擦了擦手,动作依旧一丝不苟。
他绕过料理台,步伐平稳地走向门口。
沈砚白也从藤椅上慢悠悠地直起身,鹅卵石被他随手丢进旁边一个装杂物的竹筐里,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他跟在沈砚修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双臂环抱,倚在通往厨房的门框上,银发下的眼睛带着惯常的漠然审视着来人。
沈砚修走到玻璃门前,没有立刻开门,也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轮椅上的青年。
青年似乎被沈砚修这种过于直白的审视看得有些不自在,喉结滚动了一下,才开口道:“老板,打扰了。请问……您这里,轮椅方便进去吗?”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吐字清晰,态度不卑不亢。
沈砚修的目光落在门槛上。
那是一个约莫五公分高的水泥门槛,对普通人抬脚即过,但对轮椅而言,却是一道需要借助坡板或他人帮助才能越过的屏障。
“没有坡道。”沈砚修的声音清冽,陈述事实。
青年脸上掠过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随即露出一个理解的、带着点无奈的笑容:“没关系,我……”
他话没说完,身体已经微微前倾,双手用力撑住轮椅扶手。
似乎打算依靠臂力强行将前轮抬起一点,再一点点蹭进去——这显然是个极其费力且危险的动作。
就在他发力前的一瞬,沈砚修动了。
他没有任何言语上的表示,直接拉开了玻璃门。
然后,在青年惊愕的目光中,沈砚修极其自然地俯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稳稳地抓住了轮椅前部的金属框架下方。
另一只手则虚虚地护在了青年微微前倾的身体后方——这是一个既能提供有效支撑力,又最大限度避免直接肢体接触、显得冒犯的姿势。
“抓紧。”沈砚修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简短得如同指令。
青年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轮椅扶手。
沈砚修手臂肌肉线条在衬衫下瞬间绷紧,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沉重的轮椅连同上面的人,被他以一种举重若轻的姿态,稳稳地抬离地面,轻松越过了那道门槛,然后稳稳地放落在店内的水泥地上。
整个过程快得只有两三秒,平稳得甚至没让青年感受到多少颠簸。
“谢…谢谢!”青年回过神来,连忙道谢,语气里带着真诚的感激和一丝尚未褪去的惊讶。
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气质冷冽、戴着金丝眼镜的老板,力气这么大,动作又如此沉稳可靠。
沈砚修只是微微颔首,仿佛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他松开手,直起身,目光扫过店内:“坐哪里?”
青年环顾了一下相对狭窄的店内空间,指向靠墙、离过道稍远的一张桌子:“那边可以吗?不挡路。”
“嗯。”沈砚修应了一声,示意他过去。
青年熟练地操控着轮椅,稳稳地滑向那张桌子。
沈砚白全程倚在门框上看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在沈砚修轻松抬起轮椅时,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于“我哥真行”的理所当然的光芒。
等青年在桌边停好,他才慢悠悠地踱步过去,停在桌子旁边。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目光落在那辆明显有些年头、不少部件都透着磨损痕迹的轮椅上,尤其在驱动轮和刹车装置的位置多停留了几秒。
沈砚修已经回到了料理台后,拿起菜单,走到青年桌边递给他:“吃什么?”
青年接过菜单,目光快速扫过价目表,犹豫了一下,指着最下面一行:“一碗素面,谢谢。”
手指在“素面”两个字上停留片刻,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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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烦面…煮软一点。”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请求意味。
沈砚修的目光在他略显清瘦的脸颊和握着菜单、指节分明的手上掠过,点了点头:“好。”
他没有多问一句为什么,转身就走向汤锅。
沈砚白却还站在桌边没动。
他忽然伸出手,不是对着青年,而是用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轮椅那已经磨得有些发亮的金属扶手,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动作突兀又带着点孩子气的随意。
青年被他这举动弄得一愣,抬头看向沈砚白。
眼前的青年银发耀眼,容颜精致得不似真人,但眼神却空洞冷漠,让人难以捉摸。
“刹车,”沈砚白开口,声音没什么温度,像是在评论一件物品,“右后轮,弹簧快不行了。”
他用的是陈述句,语气笃定,仿佛只是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既不是提醒,也不是关心。
青年又是一怔,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轮椅右后轮的刹车装置。
那个简易的杠杆式刹车,连接弹簧的地方确实锈蚀严重,弹性几乎消失,导致刹车时需要费更大的力气才能勉强刹住。
这细微的隐患,连他自己有时都会忽略,却被这个看起来对什么都不关心的银发青年一眼点破。
“是…是的,用了好多年了,有点小毛病。”
沈砚白没再说话,仿佛点破这个隐患只是他一时兴起。
他收回手指,转身懒洋洋地踱回自己的老藤椅,又窝了进去,重新进入那种神游物外的状态。
沈砚修在料理台后忙碌。
他没有立刻煮面,而是先拿起一个干净的粗瓷碗,从咕嘟翻滚的骨汤锅里舀了大半碗热腾腾、奶白浓郁的清汤。
然后,他走到一个放着各种小配料的台子前,拿起一小碟切得极细、翠绿欲滴的葱花,又从一个盖着纱布的小盆里。
夹了一小撮他自己腌制的脆腌槐花,一起放在汤碗旁边,端到了青年桌上。
“汤。”沈砚修放下碗,依旧是简洁的单字。
青年看着眼前这碗香气扑鼻、点缀着翠绿葱花和嫩黄槐花的骨汤,又是一阵意外。
他连忙道谢:“谢谢老板!这…太麻烦了。”
沈砚修没回应,转身回去煮面。
他果然挑了最细的龙须面,丢进滚水里。煮的时间比平常略长了一些,确保面条足够软糯。
青年捧起那碗汤,滚烫的温度透过粗瓷温暖了他因用力推轮椅而有些发凉的手指。
他低头,小心翼翼地吹了吹,然后喝了一小口。
沈砚白虽然在藤椅上闭目养神似的,但耳朵似乎一直留意着这边的动静。
听到青年满足的轻叹,他搭在藤椅扶手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轻轻敲了一下。
很快,一碗煮得恰到好处、软而不烂的素龙须面端了上来。
清澈的汤底,根根分明的银丝面,上面依旧点缀着翠绿的葱花和几朵嫩黄的腌槐花,朴素却诱人。
“慢用。”沈砚修放下碗筷。
“谢谢!”青年再次道谢,拿起筷子,专注地开始吃面。
他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咀嚼得很认真,珍惜着这碗能让他疲惫身体得到慰藉的热食。
沈砚白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目光没有焦点地看着天花板某处。
沈砚修则站在料理台后,拿起一块干净的软布,又开始擦拭那些本就一尘不染的刀具,动作专注而沉静,仿佛那是世间唯一重要的事情。
青年安静地吃着面。
吃到一半时,他放在膝盖上的帆布背包拉链没拉严实,里面滑落出一本厚厚的、书脊磨损严重的书,掉在轮椅脚踏板旁的地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青年“啊”了一声,立刻放下筷子,下意识地弯腰想去捡。
但轮椅的限制让这个动作变得极其困难和别扭,他的指尖离那本书还有十几公分,身体却因为前倾而失去了平衡,轮椅微微向后滑动了一点。
就在他重心不稳、有些狼狈地试图抓住扶手稳住自己时,一道身影比他更快。
沈砚白像一只无声的猫,不知何时已经从藤椅上起身,几步就跨到了他身边。
银发青年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他先是极其自然地用脚尖轻轻抵住了轮椅微微后滑的轮子,阻止了它继续移动。
同时,他弯腰,动作流畅地捡起那本掉落的书,看也没看封面,直接塞回了青年因为慌乱而敞开的帆布背包里。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如闪电,精准得如同演练过无数次。
做完这一切,沈砚白直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脸上依旧是那副“别烦我”的漠然表情,仿佛刚才那个及时援手的人不是他。
他甚至没看青年一眼,径直又走回了自己的藤椅。
青年扶着轮椅扶手,惊魂未定,看着沈砚白重新窝回椅子的背影,张了张嘴,那句“谢谢”卡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个复杂而感激的眼神。
他默默拉好背包拉链,重新坐好,继续低头吃面。
沈砚修擦拭刀具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对刚才发生的小插曲毫无所觉。
只有镜片后的目光,在沈砚白用脚尖抵住轮椅轮子时,极其短暂地掠过弟弟的鞋尖,随即又落回手中寒光闪闪的刀刃上。
青年吃完面,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他放下碗,脸上因食物而恢复了些许血色。再次伸手去拿放在桌角的帆布背包,准备掏钱。
就在这时,一直窝在藤椅里的沈砚白突然又开口了,声音不大,带着点漫不经心,眼睛依旧看着天花板:
“喂,轮椅仔。”
这称呼实在称不上礼貌。
青年掏钱的动作一顿,愕然看向沈砚白。
沈砚白终于把目光从天花板上移开,懒洋洋地转向青年,漂亮的桃花眼没什么情绪地盯着他。
“你那个破轮椅,除了刹车弹簧快废了,左前轮的轴承也快不行了,响得像要散架。驱动轮的花纹都快磨平了,下雨天你推着它溜冰吗?”
青年被他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握着钱包的手紧了紧。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轮椅状况不好,但被这样直白地、甚至带着点侮辱性地指出来,还是让他感到难堪和一丝愤怒。
“我知道它旧了,”青年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平静,“但还能用。我会想办法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倔强。
“想办法?”沈砚白嗤笑一声,从藤椅上站起身,慢悠悠地踱步到轮椅旁,这次他蹲了下来,完全不顾及形象,银色的发梢几乎要垂到地上。
他伸出两根手指,随意地弹了弹左前轮的轮毂,金属发出沉闷的响声。
“等你‘想办法’的时候,这玩意儿说不定就把你扔半道上了。轴承珠子碎了卡死,或者刹车彻底失灵冲下坡……啧。”
他摇摇头,语气里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近乎冷酷的预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