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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上的空气,连续数日都弥漫着一种硝烟未散、唾沫未干的窒息感。
关于漕运新法全国推广的廷议,已经从最初的据理力争,演变成了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和毫无新意的口水仗。
反对派如同打不死的蟑螂,每天准时上朝,准时开喷。
户部尚书钱谦益主打“耗空国库”牌,工部王侍郎则死死咬住“南方水情复杂,强行推广必生大乱”,江南系的官员们则挥舞着“地方自主权”和“江南士绅利益”的大旗,声泪俱下,仿佛新法推广之日就是江南陆沉之时。
他们人数众多,嗓门洪亮,引经据典(虽然多半是歪曲),气势汹汹,颇有点“真理掌握在多数人手中”的架势。
支持改革的太子派和务实派,虽然道理硬、数据实,但架不住对方人多嘴杂,车轮战加疲劳轰炸。
李朗年轻气盛,好几次差点被对方阴阳怪气的“渤海旧案”暗示气得跳脚,全靠李承宗在旁用眼神死死按住。
李明这个风暴中心的“协理”,更是成了活靶子,每天站在角落,感觉自己像个记录吵架内容的书记员,耳朵里塞满了“耗费”、“民变”、“不可行”之类的关键词,连带着张铁柱那碗“十全大补汤”的余味都在舌根顽固地盘旋不去,形成一种极其诡异的“精神污染”。
几天下来,连龙椅上的皇帝都有些肉眼可见的不耐烦了。
他老人家每天听着这些翻来覆去的陈词滥调,看着底下群魔乱舞,眉头越皱越紧,手指敲击御案的频率也越来越快,敲得人心慌。
这天,又是毫无进展的半天过去。
钱谦益正唾沫横飞地重复着他那套“户部库房能跑老鼠”的老调,工部王侍郎则拍着胸脯赌咒发誓“南方河窄弯急,新船进去必定连环撞,撞成冰糖葫芦串”。
反对派阵营里甚至有人开始打哈欠,显然连他们自己都觉得有点词穷了。
就在这沉闷压抑、几乎要让人昏昏欲睡的时刻——
“够了!”
一声并不算特别高亢,却如同金铁交鸣般斩钉截铁的声音,骤然从御阶之上响起!瞬间压过了殿内所有的嘈杂!
整个金銮殿,瞬间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猛地抬头看向龙椅。
只见皇帝陛下已经站起身,负手而立,明黄色的龙袍在透过高窗的阳光下熠熠生辉,那张平日里深邃难测的脸上,此刻如同覆了一层寒霜,目光锐利如鹰隼,缓缓扫过下方每一个大臣,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压!
钱谦益张着嘴,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
王侍郎拍胸脯的手僵在半空。
打哈欠的那个赶紧捂住了嘴,差点咬到舌头。
皇帝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御案上那份厚厚的《漕运新法全国推广总略》上,声音冷冽清晰,如同冰珠砸落玉盘:
“诸卿,争了数日,翻来覆去,不过‘耗费’、‘风险’、‘地方’几字!朕,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他拿起那份方略,“啪”的一声拍在御案上,震得满殿文武心头一跳!
“漕运积弊,盘剥百姓,损耗国孥,糜烂吏治,已到非改不可之地步!此乃沉疴痼疾,剜肉补疮,岂容再拖?!直隶试点,成效有目共睹!损耗减半,运力倍增,吏治为之一清!此乃铁一般的事实!尔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一味抱残守缺,是何居心?!”
他目光如电,直刺钱谦益:“钱谦益!你口口声声耗费国孥!朕问你,去岁直隶试点,节省损耗几何?!新法若行全国,年省损耗又当几何?!这笔账,你户部是算不清,还是不敢算?!所需钱粮,朕早已明示:一,取自查抄贪墨所得!赵德安案,涉案赃银何止百万?!二,取自新法推行后,逐年节省之损耗!以新法之利养新法之身,何来耗尽国库、加赋于民之说?!莫非你户部,只想守着那点旧规下的‘损耗’,好上下其手,中饱私囊?!”
钱谦益被这连珠炮般的质问轰得面如土色,冷汗瞬间湿透了朝服内衬,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臣…臣惶恐!臣…臣绝无此意!”
皇帝看都不看他,目光转向工部王侍郎,声音更冷:“王侍郎!南方河道复杂?不宜照搬?朕看你是老眼昏花!推广方略中,白纸黑字写着‘因地制宜’四字!各地细则,由总理漕务衙门会同地方详议制定!何时说过要拿直隶的大船去撞江南的窄桥?!你身为工部侍郎,不思如何解决河道难题,反而以此为由阻挠新政,尸位素餐,该当何罪?!”
王侍郎也“扑通”跪倒,浑身筛糠:“臣…臣愚钝!臣失察!臣该死!”
皇帝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过那些江南系的官员,语气森然:“至于地方自主?士绅利益?哼!漕运乃国家命脉!非地方私产!更非尔等结党营私、盘剥百姓之工具!新法之下,依法经营,正当获利,朝廷自会保障!若有人想继续趴在国脉上吸血,阻挠新政,莫怪朕的刀,不讲情面!”
这一连串的雷霆之怒,如同疾风骤雨,将连日来笼罩在朝堂上的反对阴霾瞬间涤荡一空!那些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反对派,此刻全都像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地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支持改革的官员们,则一个个挺直了腰杆,面露激动之色。
最后,皇帝的目光,越过重重人群,精准地落在了角落里的李明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