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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襄阳城,却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与压抑之中。昔日车水马龙的州牧府邸,此刻朱漆大门紧闭,甲士林立,刀戟森然,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府邸深处,内院寝宫。浓得化不开的药味混合着一种衰败腐朽的气息,充斥着每一个角落。巨大的紫檀木床上,昔日威震荆襄的镇南将军、荆州牧刘表,如同一具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枯槁木偶,深陷在锦被之中。他面色蜡黄如金纸,双颊深陷,曾经睿智的眼眸此刻浑浊不堪。枯瘦如柴、布满老年斑的手,死死抓住榻边一人同样冰冷的手。
那是他召回的长子刘琦。
刘琦跪在榻前,形容憔悴,双眼红肿如桃,泪水无声地滑落,在父亲枯槁的手背上砸开小小的水花。他望着父亲那气若游丝、随时可能咽气的模样。他张了张嘴,想呼唤父亲,喉咙却如同被堵住,只能发出压抑的呜咽。
“琦…儿…”刘表拼尽全力,挤出两个模糊的音节,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长子,那目光中有无尽的担忧、不舍,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绝望,“蔡…瑁…张…允…不可…信…玄德…玄德…忠厚…可托…速…召…”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带着血沫的腥气。他挣扎着想抬手指向门外。
“父亲!父亲!”刘琦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孩儿明白!孩儿这就去请玄德叔父!您撑住!撑住啊!” 他猛地起身,踉跄着就要往外冲。
“站住!” 一个冰冷、阴鸷,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寝殿门口响起!
厚重的帷幕被粗暴地掀开!蔡瑁、张允、蒯越三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豺狼,带着一股凛冽的寒风,闯了进来!蔡瑁一身玄色锦袍,面容阴沉如铁,三角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凶戾与算计。张允紧随其后,手按佩刀,满脸横肉紧绷。蒯越则落后半步,面沉似水,眼神闪烁,带着一种老谋深算的审慎。
刘琦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当场,看着这三个不速之客,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惊惧与愤怒:“蔡瑁!张允!蒯越!你们…你们想干什么?!父亲病危,尔等竟敢擅闯寝宫?!”
“干什么?”蔡瑁冷笑一声,声音如同冰碴摩擦,“大公子,主公病重,神志不清,岂能当真?如今州事繁杂,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内有宵小蠢蠢欲动!当务之急,是稳定大局!而非听信谗言,召引外人!” 他目光如刀,狠狠剜向床榻上气若游丝的刘表,那份刻骨的怨毒与迫不及待的野心,几乎不加掩饰!
“你…你们这是谋逆!”刘琦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蔡瑁,声音因极度的愤怒而尖利,“父亲明明要召玄德叔父!玄德叔父乃汉室宗亲,仁义着于四海,更是父亲亲口认可的臂助!你们…你们竟敢阻拦?!”
“汉室宗亲?仁义着于四海?”张允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带着巨大的压迫感,脸上横肉抖动,狞笑道,“大公子莫要被那大耳贼的假仁假义蒙蔽了!刘备狼子野心,寄居江夏,名为客将,实为觊觎我荆襄基业!其麾下新得那诸葛亮,妖言惑众,更非善类!若让此二人入襄阳,荆襄九郡,必遭其祸!我等身为臣子,岂能坐视主公基业落入外人之手?!” 他声如洪钟,将一顶“觊觎基业”的大帽子,结结实实扣在刘备头上!
蒯越也适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蛊惑人心的“理性”:“大公子,蔡将军、张将军所言,皆是为荆州大局着想啊!二公子(刘琮)聪慧仁孝,又得蔡夫人(刘表继室,蔡瑁之妹)悉心教导,深谙荆襄民情,实乃承继大统的不二人选!刘备,外人耳!岂能托付?当此危急存亡之秋,我荆襄上下,当同心协力,拥戴二公子,共御外侮,方为上策!” 他巧妙地将“拥立刘琮”与“荆州存亡”捆绑在一起,占据了道德与法理的高点。
“你们…你们…”刘琦看着眼前这三张或狰狞、或阴冷、或伪善的脸,听着他们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言辞,只觉得一股逆血冲上喉头,眼前阵阵发黑!他猛地转身,扑到刘表榻前,泣血悲呼:“父亲!您睁开眼看看!看看这些狼心狗肺的逆贼!他们要夺您的基业!他们要谋害您的儿子啊!”
床榻上,刘表浑浊的双眼猛地圆睁!那灰败的瞳孔中爆发出最后一丝骇人的厉芒!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锦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的嘶吼,似乎想挣扎起身,想怒斥这些逆臣!然而,极度的愤怒与虚弱,如同两股相反的力量,在他残破的躯体里疯狂撕扯!他猛地抽搐了一下,一口浓黑粘稠的淤血狂喷而出,溅得锦被和刘琦身上一片狼藉!
“父亲——!!!”刘琦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
蔡瑁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他上前一步,冰冷的声音如同宣判:“主公急火攻心,病势更危!为免惊扰,大公子,请即刻回府静养!无我等手令,任何人不得擅离府邸,更不得接近主公寝宫!违令者…格杀勿论!” 最后四个字,带着刺骨的寒意!
他一挥手,门外立刻涌入数名全身披挂、眼神凶狠的蔡氏亲兵甲士,不由分说,架起哭嚎挣扎的刘琦,如同拖拽一件破麻袋般,强行将他拖离了这充斥着死亡与阴谋的寝宫!
寝殿内,只剩下刘表那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喘息,以及蔡瑁三人冰冷的目光。
“速请蔡夫人与二公子!”蔡瑁对蒯越低喝,眼中闪烁着掌控一切的亢奋,“传令各门守将,封闭襄阳四门!无我手令,只许进,不许出!飞骑传令新野,就说主公病势稍缓,然医嘱需静养,不宜见客,请刘皇叔…暂缓入襄阳!” 他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的笑意,“另外…让城防营‘请’文聘、王威两位将军过府‘议事’!记住,要‘客气’点!”
夜色如墨,江夏城的太守府书房内,灯火通明。刘备一身素袍,眉头紧锁,负手在并不宽敞的室内来回踱步,脚下的青石板几乎要被磨平。那份从襄阳加急送来的、措辞看似恭敬实则冰冷的“暂缓入襄”公文,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头。焦虑如同藤蔓,缠绕着他,越收越紧。
关羽侍立一旁,面沉如水,丹凤眼中寒光闪烁,手按青龙偃月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张飞则焦躁地如同笼中猛虎,在角落里走来走去,不时用拳头砸着墙壁,发出沉闷的声响,嘴里低声咒骂:“蔡瑁狗贼!定是他搞的鬼!大哥!还等什么?点齐兵马,杀进襄阳,宰了那帮鸟人,救出刘荆州和大公子!”
“三弟!休得鲁莽!”刘备猛地顿住脚步,声音带着疲惫与凝重,“襄阳城高池深,守军数万,皆在蔡瑁、张允掌控之中!我等江夏之兵,不过三万,强攻无异于以卵击石!更何况…师出无名!”
“师出无名?刘荆州明明…”张飞还要争辩。
“云长,翼德。”一个清越平静的声音响起,如同清泉流石,瞬间抚平了室内焦灼的空气。诸葛亮羽扇轻摇,从书案后缓步走出。他依旧是一身月白儒衫,在灯火映照下,面容如玉,眼神深邃如古井深潭,仿佛窗外襄阳城的惊涛骇浪,丝毫未能扰动他心湖的平静。
“军师!”刘备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问道,“蔡瑁矫命,阻我入襄,刘荆州病危,大公子被囚!此等危局,如之奈何?莫非…真如蔡瑁所言,景升兄病势稍缓?”
诸葛亮微微摇头,羽扇指向那份公文,嘴角泛起一丝洞悉一切的了然:“主公请看,此令只言‘暂缓入襄’,却对刘荆州病情只字未提具体情形,更未提及大公子刘琦近况。此乃欲盖弥彰!蔡瑁、张允、蒯越等人,已行篡逆之事!此刻襄阳城内,必是铁桶一般,只待刘荆州…龙驭宾天,他们便会拥立刘琮,矫诏夺权!”
刘备闻言,如遭重击,踉跄一步,脸上血色尽褪:“景升兄…竟已危急至此?蔡瑁狗贼!安敢如此!” 他眼中瞬间涌起滔天的怒火与悲愤。
“大哥!那还等什么?杀进去啊!”张飞再次怒吼。
“杀进去?翼德将军欲从何处杀入?”诸葛亮羽扇轻点墙上巨大的荆襄舆图,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力量,“襄阳城坚,蔡瑁早有防备,四门紧闭,重兵把守。强攻,正中其下怀,授其以‘犯上作乱’之口实!届时,不仅救不了刘荆州与大公子,更会将我江夏数万将士,置于万劫不复之地!荆州士民之心,亦将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