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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停在镇口时,天刚擦黑。沈雨背着帆布包往老宅走,路过山林时,听见树叶里传来“沙沙”的响动——不是风声,是丝线摩擦的声音,像有人在暗处织网。
她摸出瑞士军刀打开,刀刃在暮色里闪着冷光。口袋里的戏票烫得厉害,手背上不知何时浮出个淡红色的印记,和初见时那回廊印记惊人地相似。
无声戏院的轮廓在前方浮现,比记忆中更破败。木质的招牌斜挂着,“无声”两个字被虫蛀得只剩半拉,露出发黑的木茬,像排歪歪扭扭的牙齿。
戏院大门虚掩着,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腥甜味涌出来,盖过了熟悉的香粉和霉味。沈雨打开手机手电筒,光束扫过观众席——那些“观众”还在,只是姿势变了,全都面朝舞台跪坐着,后脑勺上贴着张黄纸,纸上用朱砂画着扭曲的符号。
舞台中央的幕布垂落着,边缘在微微颤动,像有东西在里面呼吸。沈雨想起爷爷日记里的“basement”,绕到舞台侧面,果然看见那扇小门。门锁是新换的,黄铜锁芯上刻着个“虫”字。
她掏出从老宅井边捡的碎骨,用力插进锁孔。这次骨头没断,锁“咔哒”一声开了,门轴发出生锈的呻吟,露出后面陡峭的石阶,阶面上覆盖着层薄薄的白色丝茧,踩上去像踩在冻住的黏液上。
地下室比想象中宽敞,空气里飘着蚕蛹的腥气。手电筒的光扫过墙面,沈雨倒吸一口冷气——墙上嵌满了半透明的茧,大的像人,小的像拳头,每个茧里都裹着模糊的轮廓,有的在轻微蠕动,茧壁上渗出淡红色的液体,顺着墙缝往下淌。
“你来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深处传来。沈雨抬眼望去,地下室尽头摆着张太师椅,椅上坐着个穿黑袍的人影,脸上蒙着块黑布,手里摩挲着块木牌,正是那“掌班”木牌。
他脚边堆着堆白骨,骨头上缠着红线,红线的另一端连向墙上的茧,像在给那些“东西”输血。
“二爷爷。”沈雨握紧军刀,声音发颤,“这些茧里是什么?”
黑袍人没有回答,反而笑了起来,笑声像枯树枝在摩擦:“你爷爷总说我疯了,可他不懂……这些不是虫,是戏魂啊。”
他抬手掀开黑布,露出张被虫蛀得坑坑洼洼的脸。左眼的地方是空的,黑洞里塞着团白色的丝线,右眼浑浊不堪,却死死盯着沈雨:“你看这个。”
他从怀里掏出个玻璃罐,罐子里泡着只巴掌大的虫子,身体像蚕,却长着密密麻麻的脚,头上还有两根触须,触须末端是两个小小的、人眼形状的凸起。
“戏虫。”黑袍人抚摸着玻璃罐,语气温柔得诡异,“以人的执念为食,食得越多,织出的茧越厚。等茧破了,就能化作戏里的角色,永远留在戏里。”
沈雨的目光落在最角落的那个大茧上。茧壁是半透明的,能看见里面裹着个穿青衫的人影,手里似乎还捏着根长鞭。
是爷爷。
“他逃了五十年,”黑袍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嘴角咧开个扭曲的笑,“以为埋在井里就能躲掉?戏虫能闻着执念找过来,他越想忘,虫就越馋。”
沈雨突然明白那些“观众”为什么跪着——他们后脑勺的黄纸,根本不是符,是戏虫的卵。而墙上的茧,都是被虫寄生的人,包括素心,包括爷爷,包括所有“逃戏”的人。
“《大登殿》要唱‘团圆’。”黑袍人站起身,黑袍下摆扫过地上的白骨,露出藏在下面的东西——是个巨大的纺车,轮轴上缠着无数根白色的丝线,丝线的另一端,连向每个茧的开口。
“你爷爷的茧快破了,”他转动纺车,丝线突然绷紧,墙上的茧开始剧烈蠕动,“素心的也快了。等他们出来,再加上你这个‘新角’,咱们就能凑齐一整出戏了。”
沈雨的后背撞上墙壁,摸到一片湿冷的黏滑——是个刚织到一半的茧,里面裹着个小小的轮廓,像个孩子。她想起戏院里那个捏着布偶的“小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你以为井水能镇煞?”黑袍人嗤笑一声,纺车转得更快,“那井里埋的不是尸骨,是戏虫的卵床。你把井水放出来,正好让它们孵化得更快。”
沈雨的手开始发抖。原来素心的纸条是陷阱,爷爷的日记是诱饵,她做的每一步,都在按对方的剧本走。
“你看,你手上的印。”黑袍人指着她的手背,“那不是回廊印,是戏虫的卵鞘。从你接过戏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茧里的人了。”
手背上的印记果然在发烫,像有东西要钻出来。沈雨咬着牙用军刀划向印记,血珠渗出来,混着些白色的黏液,滴在地上的丝线上,丝线立刻像活了般扭动起来。
“别挣扎了。”黑袍人举起掌班木牌,木牌背面的“沈砚”两个字突然渗出黑血,“你爷爷唱《夜奔》,素心唱《思凡》,轮到你,该唱《大登殿》里的王宝钏了——苦守寒窑十八年,最后等来的,不就是一场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