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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电划破铅灰色的天幕时，沈清玄正将第七枚透骨钉摁进那具玄铁傀儡的关节缝里。傀儡胸腔里传来齿轮崩裂的脆响，暗金色的油液顺着指缝淌下来，在青石板上积成一小滩，像极了他三年前在断魂崖底见过的幽冥火油。
“沈师兄倒是好兴致。”
檐角铁马突然叮当作响，沈清玄反手将最后一枚透骨钉捏在掌心，抬头便见一道绯红身影斜倚在飞檐上。苏轻寒的半边脸浸在雨幕里，发梢滴落的水珠坠在腰间玉佩上，那枚双鱼佩竟泛着淡淡的血光。
“三更天闯我铸剑庐，苏仙子就不怕落个私闯宗门的罪名？”沈清玄缓缓起身，铁砧上未完成的长剑突然嗡鸣一声，剑穗无风自动。他瞥见苏轻寒袖口露出的绷带，那布料边缘分明沾着北境特有的冻土苔藓。
苏轻寒轻笑一声翻身落地，雨水在她脚边诡异地凝成水珠：“比起这个，沈师兄该看看这个。”她抬手甩出一物，沈清玄接过来才发现是半块烧焦的令牌，上面“镇北”二字已被烈焰舔得模糊，唯有令牌边缘镶嵌的玄铁，泛着与他铸剑庐地砖相同的暗纹。
“镇北军的玄铁令？”沈清玄指尖猛地收紧，令牌上残留的灵力波动让他心口一窒——这是焚天诀的气息，可修炼这套功法的人，三年前就该在断魂崖底化为飞灰了。
雨势突然变大，铸剑庐的窗户被狂风撞得噼啪作响。沈清玄转身看向墙上悬挂的北境舆图，图上镇北关的位置不知何时多了个血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晕染开来。
“三日前，镇北关三万将士集体失踪。”苏轻寒的声音带着雨丝的凉意，“我在遗址发现了这个。”她掀开湿透的外袍，内衬上绣着的星象图正缓缓流转，北斗第七星的位置赫然是个空洞，“北斗阵眼被人破坏了。”
沈清玄突然想起半月前宗门密报，说北境出现血雾，吸入者会变得力大无穷却神智尽失。当时他只当是蛮族的邪术，此刻看着令牌上的焚天诀气息，后背竟沁出冷汗——当年被他亲手斩杀的师兄林苍澜，最擅长的就是用焚天诀催动血雾。
“不可能。”他低声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铁砧上的剑痕，那是三年前与林苍澜决战时留下的，“我亲眼看着他坠入断魂崖，那里的罡风足以绞碎元婴期修士的神魂。”
苏轻寒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她的指尖冰得像块寒玉：“那你解释下，为何镇北关残留的血雾里，会有你的本命剑气？”她掌心泛起青光，一面水镜凭空出现，镜中血雾翻涌处，一道银白剑气撕裂浓雾，赫然是沈清玄独有的“裂穹”剑意。
水镜突然炸裂，沈清玄反手将苏轻寒护在身后，铁砧上的长剑已自动出鞘，剑尖直指门外。雨幕中站着个身披蓑衣的身影，斗笠边缘垂下的黑纱被风吹起，露出半张布满烧伤的脸。
“师弟，别来无恙。”
沙哑的声音混着雨声砸过来，沈清玄握剑的手猛地一颤。这声音，哪怕过了三十年，他也绝不会认错。
蓑衣人缓缓抬手，斗笠落地的瞬间，沈清玄看见他左眼是浑浊的灰白色，右眼却亮得惊人，瞳孔里跳动着幽蓝的火焰：“三年不见，连见师兄的胆量都没了？”他每走一步，脚下的积水就蒸腾起白雾，那些雾气接触到铸剑庐的玄铁，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苏轻寒突然祭出玉佩，双鱼佩在空中化为两道水龙：“林苍澜！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林苍澜嗤笑一声，左臂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血雾从他袖中喷涌而出，水龙撞上血雾竟瞬间冻结：“托师弟的福，断魂崖底的幽冥火淬炼了我的肉身。”他歪头看向沈清玄，烧伤的嘴角咧开诡异的弧度，“当年你夺走我的焚天诀，今日该还回来了。”
沈清玄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说焚天诀修炼到第九重会吞噬神智，让他务必看好大师兄。可当年林苍澜为了突破境界，竟血洗了整个北境蛮族部落，他不得不出手。
“你屠戮无辜时，就该想到有今日。”沈清玄长剑横胸，剑身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裂穹”剑意蓄势待发。
林苍澜突然狂笑起来，血雾在他身后凝聚成巨大的鬼影：“无辜？那些蛮族抢走我妹妹的灵根时，谁又说过无辜？”他猛地指向沈清玄，“包括你！当年若不是你把我妹妹送去蛮族和亲，她怎会被抽走灵根沦为废人？”
沈清玄如遭雷击，后退半步撞在铁砧上。他想起十五岁那年，确实有位蛮族使者求亲，师父让他护送一位旁系师妹北上，可那师妹分明在半年后平安归来，还带回蛮族的和平盟约。
“你说什么？”他声音发颤，剑尖第一次出现动摇。
苏轻寒突然惊呼一声，水镜再次浮现，这次映出的是蛮族祭坛的景象——石台上绑着个白发女子，她心口插着的，正是沈清玄当年亲手锻造的“护心镜”。
“她还活着。”林苍澜的声音带着毒蛇吐信般的黏腻，“只要你交出焚天诀，我就放了她。”血雾突然收紧，苏轻寒的水龙发出哀鸣，玉佩上的灵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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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玄看着水镜中女子空洞的双眼，突然想起那师妹临行前，曾塞给他一块桂花糕，说等她回来要学铸剑。他喉间发紧，握剑的手却慢慢松开——护心镜上有他的本命灵力，那女子确实还活着。
“师兄，别信他！”苏轻寒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的水龙已被血雾冻成冰雕，“那是幻术！镇北关的血雾能迷惑心智！”
林苍澜突然出手，血雾如箭般射向沈清玄心口。沈清玄侧身避开，却见血雾擦过铁砧，那玄铁铸就的砧子竟瞬间化为一滩铁水。他瞳孔骤缩，这血雾的腐蚀性，比三年前强了十倍不止。
“师弟，你的裂穹剑再不出鞘，这位苏仙子可就要变成冰雕了。”林苍澜轻描淡写地说着，血雾已缠上苏轻寒的脚踝，冰晶正顺着她的肌肤向上蔓延。
沈清玄看着苏轻寒痛苦的神色，又望向水镜中白发女子，突然拔剑指向自己心口：“焚天诀在我神魂深处，你若伤她分毫，我立刻自碎元婴。”
林苍澜的动作猛地顿住，右眼的幽火剧烈跳动：“你敢威胁我？”
“我沈清玄从不说谎。”长剑抵着心口的肌肤，沈清玄的声音异常平静，“放了苏仙子，我跟你走。”他瞥见苏轻寒焦急的眼神，突然对她使了个眼色——那是他们年少时约定的暗号，意为“拖延时间”。
苏轻寒一愣，随即咬牙道：“休想！我乃昆仑墟弟子，岂能让你要挟同门？”她突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玉佩上，双鱼佩爆发出刺目金光，血雾遇金光竟如潮水般退去。
林苍澜怒吼一声，左臂的红光暴涨：“找死！”
就在这瞬间，沈清玄突然反手掷出长剑，不是攻向林苍澜，而是射向悬挂舆图的墙壁。长剑穿透舆图的刹那，整座铸剑庐突然剧烈震动，地面裂开的缝隙中涌出淡金色的符文——这是他三年来布下的困龙阵，专为克制焚天诀而设。
“你早就知道我会来？”林苍澜被符文缠住，血雾在金光中发出惨叫。
沈清玄缓步走向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枚透骨钉：“从发现镇北关令牌的那天起。”他看着林苍澜右眼的幽火，突然想起师父说过，焚天诀的破绽就在修炼者最在意的人身上，“你妹妹在三年前就病逝了，蛮族送来的和平盟约，其实是她的死讯。”
林苍澜的身体猛地僵住，右眼的幽火瞬间熄灭。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沈清玄，烧伤的脸上第一次露出茫然：“你说什么……”
“她怕你为她报仇，特意让蛮族隐瞒死讯。”沈清玄将一枚玉佩扔过去，那是枚普通的平安扣，上面刻着个“澜”字，“这是她留给你的。”
血雾在金光中彻底消散，林苍澜看着平安扣，突然发出困兽般的哀鸣。困龙阵的符文越收越紧，他的身体开始出现裂纹，就像即将碎裂的瓷器。
“原来……是这样……”他喃喃自语，最后看了眼沈清玄，嘴角竟勾起抹释然的笑，“师弟，替我……好好看看这天下……”
身影化为点点红光消散在雨幕中，唯有那枚平安扣落在积水里，被沈清玄弯腰拾起。雨不知何时停了，东方泛起鱼肚白，苏轻寒走过来按住他的肩膀，两人看着天边渐渐亮起的晨光，谁都没有说话。
铁砧上，那柄未完成的长剑突然发出清亮的嗡鸣，剑身上，竟自动浮现出一行字：
“护苍生者，亦需护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