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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巍峨的国子监牌坊内,承载着太多往昔痕迹——有飞扬的文采,有不羁的笑语,还有那曾经刻骨铭心的伤痕。
"可要进去走走?"林彦秋立于沈佳宁身侧轻声道。沈佳宁摇首,转脸时已是泪落如珠,忽地环住林彦秋的腰身,螓首枕在他宽阔的肩头,娇躯微微颤动。
七弦琴声愈发哀婉,为这夜色定下调子。
"今夜...终非属我。"沈佳宁终于止住抽泣,拭去泪痕,茫然望着那座曾无数次跨过的朱漆大门。
林彦秋默然,面色平静如水。沈佳宁唇边泛起苦涩:"我知你不愿骗我...可妾身宁愿你得骗我这一回。"
林彦秋摇首,语气淡然:"何必执着往事?你自有锦绣前程,将来必有良缘。"
沈佳宁惨然一笑:"你错了...妾身此生再不会对他人动心。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直到再见你才明白...上天是公平的,给过我最珍贵的,只是我没能把握。"
林彦秋不知如何接话,只得转身上车:"时辰不早,走吧。"沈佳宁默默登车,倚窗望着前方出神。
"送你去何处?"林彦秋问。
"回方才的别院罢。"沈佳宁恍惚应答。马车调头驶回。
再临别院门前,沈佳宁下车后忽地驻足,凝望着从对面下来的林彦秋的侧颜。压抑整晚的情绪此刻终于爆发,林彦秋猛地转身怒视:
"你究竟意欲何为?"说罢双掌重重拍在车辕上,发出"砰"的巨响。
沈佳宁泪痕未干的脸上忽绽笑靥,轻移莲步至林彦秋跟前,踮起脚尖在他颊边落下轻吻,又为他整了整衣襟。
"夜安,郎君。"
这句"夜安,郎君"曾在国子监女学舍前回荡多次。当年每逢林彦秋送沈佳宁回学舍,她必以此作别。
言罢,沈佳宁紧了紧身上狐裘的系带,默然转身向院内行去。灯影将她的背影拉得修长,恍若隔世。
林彦秋心知,此刻只需一声轻唤,那倩影定会毫不犹豫地回身扑入自己怀中。但他终究未发一言,只是静立原地,目送那道身影渐行渐远,任颊边余温在夜风中渐渐冷却。
朔日清晨,久违的晴光驱散浓雾,金乌终主宰了这座皇城。
户部市易司正堂内,张祭酒与林彦秋并坐,对面一位年过五旬的侍郎正忙着吩咐书吏奉茶。
"李侍郎不必张罗,老朽今日不过是带小徒来认个门。"张祭酒语气平淡。李侍郎却甚是恭敬:"张老折煞下官了。您老亲临,已是蓬荜生辉。您虽不拘礼,下官岂敢怠慢?"
说着向林彦秋含笑拱手:"这位想必就是张老的关门弟子?果然仪表堂堂,后生可畏。"林彦秋忙起身还礼,接过书吏递上的茶盏。
张祭酒端坐不动,淡然道:"劣徒不过末学后进,当不得如此夸赞。本在江南道做得好好的,因此番课题繁杂,才召回来打个下手。你既要人,老朽门下各有职司,只得将他遣来。名义上是主事,实则就是个跑腿的。具体差遣,你看着办。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这孩子是来求学的。"
李侍郎沉吟道:"此番请翰林院诸位学士来调研,不过是为完善市易章程。林公子既为调研组主事,不论是名义还是实职,下官以为还是由张老定夺为妥。"
张祭酒思忖片刻:"让他去稽查署吧,那儿能见的世面多些。"
李侍郎笑道:"便依张老之意。近日稽查署正在查办一桩大案,林公子随行观摩,正好了解下情。"
林彦秋随书吏来到稽查署一处衙斋,一位鬓角微霜的中年男子迎上前来。听书吏称其为龚主事,此人面容刚毅,目光如刀。得知林彦秋来意后,龚主事眉头微蹙,取过令签写了几笔,命人速递。
"李侍郎钧鉴:下官督察一处龚自有谨禀。翰林院学士?已至,已至。嗯嗯。领命,下官明白。"
搁下毛笔,龚主事面上浮起一丝古怪笑意,拱手道:"久仰学士大名,未料竟这般年轻,当真后生可畏!"
林彦秋听这语气透着股山西老醋的酸味,不动声色地还礼:"大人谬赞,在下不过来见习,只带眼睛耳朵,不带嘴巴。"
龚主事眼中疑色一闪,颔首道:"甚好,甚好。"说罢回到案前,击掌唤来一位年轻女吏。
"谢姑娘,带这位学士去卷宗房,寻常案牍皆可查阅。"
林彦秋暗自诧异,这安排与李侍郎所言颇有出入。但既已如此,也不便多言,只道:"谢过龚大人。"
待林彦秋离去,龚主事顿时沉下脸来,低声抱怨:"搞什么名堂?还说是主事!"
谢姑娘生得清秀,只是鼻尖几点麻子颇为显眼。引林彦秋至一间偏厅,安排座次后笑道:"学士欲观何卷,但凭吩咐。"
林彦秋未料是这般待遇,不过他一向随遇而安,也不计较。
"有劳姑娘,不知可否查阅近半年的案牍?"林彦秋温言相询。谢姑娘掩口轻笑:"自然使得。"忽又狐疑道:"你怎知我叫谢榭?"
林彦秋一怔:"姑娘芳名是..."
谢姑娘笑道:"正是,'谢恩'的谢,'水榭'的榭。"
谢榭姑娘似非多言之辈,至少这头一日,未曾主动与林彦秋搭话,连他名讳都未询问。
抱来厚厚一摞案牍后,谢姑娘浅笑道:"今日且观这些,能阅毕便属不易。"说罢自去忙活。林彦秋这才发觉,这偏厅内仅他二人,这张案几显是临时收拾出来的。
横竖是来习学,林彦秋也不多思,展卷细读。鲜有人知,他有过目成诵之能,寻常文书,观一两遍便可牢记,三五遍即能背诵。未及午时,竟已将案牍尽数阅毕。
抱着看完的卷宗,林彦秋行至谢姑娘案前:"已阅毕,可还有?"
谢姑娘眸中闪过一丝疑色:"这许多卷宗,当真都看完了?莫不是诳语?"
林彦秋面露无辜,笃定颔首。谢姑娘眼波一转,忽含笑道:"妾身不信,且考校一番。"说着从中抽出一册,略带揶揄道:"就考这'长河商号'的案子。"
林彦秋从容道:"长河商号案,发于今年六月。其大掌柜席某..."竟将关键处一字不差背出。谢姑娘面色微动,犹自不信,又抽一册:"那'宏天商行'案?"
此番林彦秋更显从容,自开篇背起。这案子他看得最细,因其中关节颇有意思,故多读了几遍。
待他背完,谢姑娘已是瞠目结舌,檀口微张半晌方合。
"难怪是钦点学士!当真过目不忘。听闻还是主事?敢问尊讳?可是进士及第?莫非曾游学海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