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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林彦秋如往常般轻叩三声。张祭酒素不喜门铃,嫌其失了活人气,故整座衙署未设一个铃铛。
"臭小子,滚进来!"里头传来张祭酒的喝骂。林彦秋苦笑着从袖中取出钥匙,自行开门而入。
见着林彦秋,张祭酒眼中掩不住喜色,仔细端详片刻后,忽地板起脸道:"我家那丫头前日来告状,说你欺负于她,可有此事?"
林彦秋拱手笑道:"天地可鉴!以她的身手,一个打小生三个不在话下,您老说究竟是谁欺负谁?"
张祭酒严肃的面容顿时绽出会心笑意,微微颔首:"老夫也是这般想。这丫头连我都奈何不得。"顿了顿又道,"忘了知会你,她已调任回京,下月十五申时会到,你去码头接人。"
林彦秋面露难色:"可否......"
"不可!"张祭酒不容分说,抛来一串钥匙,"你还住原先那间厢房,一直给你留着,家中仆妇每旬都会去洒扫两次。"
林彦秋接过钥匙正欲告辞,张祭酒又丢来一块铜牌:"去吏房办手续吧。"
林彦秋细看这铜牌,不由笑道:"这不是您老的马车令牌么?"
张祭酒点头:"老夫新换了辆朱轮车,这辆你且用着。"
未及多言,林彦秋便下楼往吏房去了。虽则他往日在此并不张扬,但谁人不知这后生能随意出入祭酒衙斋?吏房众人对他格外客气,不过一个时辰,便办妥手续,领了新的鱼符——京城翰林院副主事。
出了衙署,林彦秋寻到那辆青幔马车,将行囊放入车厢,驾着往旧居而去。不远处小巷内的两进院落依旧整洁如昔,显是刚经过洒扫。见此情景,林彦秋心头涌起融融暖意。张祭酒此人,向来是说得少做得多,对后辈的关怀,尽在这细微处可见。
林彦秋未及多作感慨,放下行囊稍事整理后,便匆匆下楼,驾着马车返回翰林院。照例轻叩门扉,待张祭酒道"进"字,方轻轻推门而入。
见林彦秋进来,张祭酒指了指堂中紫檀案几:"案上有份奏报,你且看看。近日各州府钱粮增长过速,物价腾贵之势渐显。户部委托本院详查市易之事,这便由你主理。"
张祭酒言简意赅,林彦秋早已习惯,取过奏报细细研读。不觉日影西斜,张祭酒揉了揉睛明穴——这习惯动作林彦秋再熟悉不过,老大人是要在散衙前与他详谈了。
"有何见解?"张祭酒开门见山。林彦秋苦笑:"尚未看完。"
"看多少说多少。"张祭酒依旧干脆。林彦秋只得摇头:"学生虽离经年,然观此情形,恐有大患。"
张祭酒"哦"了一声,目中精光一闪:"且道来。"
林彦秋略作沉思,将所见串联后道:"市易过热,尤以地契为甚,甚是不妥。再看京城、姑苏等地宅价,寻常百姓终其一生,难购一椽。"
"你是说要泼些冷水了?"
"地契近年独占鳌头,连带木料、砖瓦等亦水涨船高。学生每日观市,见凡必涨,恐还要再涨三成。一旦钱庄有变,恐市易崩盘。故当及早降温。"林彦秋断言道。张祭酒听罢,面沉如水。
"市易兴盛,固有增涨之故,亦恐有人为操纵。近日有司正在查办几家券行,特来寻我要生面孔相助,我便举荐你这副主事。下月起,你以主事身份进驻户部市易司,看能否有所发现。组内另有三位行家,你好生相处。"
林彦秋面露难色:"恩师,学生才疏学浅,恐难兼顾两处......"
张祭酒面上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目光如炬直刺而来。林彦秋从容迎上,目光坚定毫不退让。僵持片刻,张祭酒终是淡淡一笑:"那边,明面上由你主事,实则只需汇总诸位行家的见解转呈于我便好。你的要务,还是协助有司查办市易司与几家券行的勾当。"
林彦秋不依不饶:"若学生查出些端倪,当如何处置?"
张祭酒眉头一皱,不悦道:"你这小子何时学得这般推诿?竟与老夫讨价还价起来。"
林彦秋不慌不忙拱手道:"非是学生推诿。只是当今市易乱象,恩师比学生更清楚。真要彻查,恐怕没几家商号是干净的。其中牵涉的盘根错节,学生岂能不慎重?"
张祭酒面上闪过一丝尴尬,鼻中轻哼,终是低声道:"若有所获,先来禀报。莫要节外生枝。你在我这儿不过是暂驻,莫要误了前程。"
见老大人被逼到这般地步,林彦秋暗自庆幸险些被其蒙混。看来张祭酒另遣了心腹,自己不过是明面上的幌子罢了。
"到了那边...嗯...多学着些。低调行事。三月为期,而后便去国子监进修。"张祭酒颇有些不快,这小子竟看穿了自己的安排,着实挫败。
林彦秋笑着起身,从袖中取出鱼符:"那学生明日便开始走马观花?"
张祭酒终是忍俊不禁,指着他笑骂:"你这滑头,在地方历练几年,倒学得满肚子弯弯绕。不过也好,省得老夫担心你吃亏。每日酉时散值后,去你衙斋看送来的卷宗便是。不必你亲自动笔,只管看过,有话只与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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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准信,林彦秋心下大定,笑嘻嘻作揖道:"时辰不早,学生请您去醉仙楼小酌如何?"
张祭酒一瞪眼:"滚蛋!谁稀罕你的酒。准你四日休沐,下月初一老实来取荐书,然后滚去市易司待着。"
林彦秋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行至门前忽又驻足,回首问道:"这般急着召学生回京,莫非另有隐情?"
张祭酒面上掠过一丝赞许,旋即恢复如常,淡然笑道:"想知道?去问你父亲便是。"
林彦秋闻言,冷哼一声:"不说也罢。"说罢拂袖而去。张祭酒今日郁结之气,因这一句尽数扳回,不由捋须轻笑,自语道:"好个滑头,终也有你的软肋。"
离了张祭酒衙斋,林彦秋信步往后院行去。他的公案便设在那座古朴的二层小楼中。
老大人这般固执,让林彦秋看到了老一辈人的风骨。院墙外是京城最繁华的街市,院内却是书香氤氲的清净所在,恍若两个世界。
寻到挂着"副主事"木牌的衙斋,林彦秋正驻足间,隔壁转出个前额微秃的中年文士,见他便含笑拱手:"这位可是新来的林副主事?这是您的钥匙!"话音未落,已将钥匙抛来,随即闪身缩回房中。
张祭酒治下的翰林院,怪才云集,林彦秋早已见怪不怪。想自己一个后生晚辈,在此处确实没什么官威可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