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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次日便传遍州县，众官吏皆惊诧不已——林大人何时改了脾性？先前是谁谣传他不近人情的？不少官员暗自顿足，懊悔动作迟缓。
此后月余，州县各司主事，十之六七皆往林大人处述职。每逢午时相邀用膳，林彦秋皆含笑应允，只道是"公务简餐"，非四菜一汤不食。待见得七七八八，林大人又亲往各衙门巡视。
一场寒雨过后，天气日渐凛冽。环卫司所拟治沟章程呈至堂议，林彦秋力排众议，终获准由府库拨银五千两，整治百余步长的污水沟。
窗外已是草木凋零，今岁寒冬来得迟了些。将至元正，朔风方起。岁末公务愈发繁忙，今日堂议明日巡视，城里乡间来回奔波，案牍劳形，真可谓"文山会海"。
时值岁末休沐之日，申时将尽，林彦秋独坐签押房内，望着窗外暮色渐沉，忽起思念陈舒窈之情。屈指算来，已有两月未见，偶有飞鸿传书，亦不过寥寥数语。彼此公务缠身，竟至无暇相聚。
念及此，林彦秋不由心生愧意。自己身侧有简氏相伴，又常借故往桐城与张氏私会，而陈舒窈独居深闺，想必常有孤寂之时。思及近日连书信都疏于传递，遂取过案头洒金笺，提笔写道："朔风渐紧，望添衣加餐，勿食冷炙。"
不多时，小厮呈上回函，但见素笺上一行簪花小楷："正与女红社诸姊妹议事。"下绘一笑靥。
林彦秋唇角微扬，又书："今夜可需挑灯？"
片刻复得回音："当归绣阁高卧。"
"某却要秉烛办公，苦哉！且去忙。"书罢，林彦秋轻笑出声。待小厮退下，他瞥了眼铜漏，方交申时三刻。遂整了整云雁补服，低声嘱咐陈振几句，便悄然乘轿出城，往陈府方向而去。轿帘垂下时，惊起檐角一只栖鸦。
暮色四合时，陈舒窈方拖着倦躯回到别院。这处依山傍水的宅子，向来是她静心养性的去处。忽见院中停着那辆熟悉的青幔小轿，眼眶顿时一热，扶着轿辕缓了半晌，才拭去眼角泪痕，轻移莲步入院。
厨间传来锅铲相击之声，阵阵香气自雕花窗棂溢出。陈舒窈倚着月洞门，见林彦秋身着素色短褐，腰间系着粗布围裙，模样颇有些滑稽，不由掩唇轻笑。
"净手用膳罢，羹汤即刻就好。"林彦秋回首浅笑，额角还沾着些灶灰。
晚膳用得极静，二人仅以眉目传情，便已心领神会。膳毕，陈舒窈挽袖收拾碗箸，林彦秋在旁递巾递盏。
更衣时，陈舒窈执着一袭素纱寝衣，眼波流转："共浴否？"
不多时，兰汤氤氲的浴房中，两具身影在青铜浴斛中相叠。陈舒窈慵懒地倚在林彦秋胸膛，青丝浮于水面，纤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他颌下新生的胡茬。窗外梅影横斜，偶有花瓣飘落，沾在雾气朦胧的窗纸上。
这一夜真个是春宵苦短。
待林彦秋醒来时，晨曦已映上雕窗。女子的恢复之速确胜男子，榻边早无伊人踪影，唯见枕畔留有一纸花笺：
"妾往市早膳。"陈舒窈的字迹清丽隽秀，恰如其人。笺上犹带一缕幽兰香气。
林彦秋晨起梳洗毕，慵懒地倚回拔步床上，燃起一管水烟，随手翻开案头的邸报。忽闻房门轻响，陈舒窈捧着朱漆食盒翩然而入，见他已经醒了，含笑举起食盒道："熬了松花粥，还有灌汤包子，可合口味？"
"卿若肯亲喂，便是糟糠也甘之如饴。"林彦秋斜倚绣枕笑道。
陈舒窈颊生红晕，将食盒置于床头的黄花梨小几上，轻声道："今日便当回老爷伺候，可好？"
林彦秋见她仍穿着对襟襦裙，不由失笑："先换了寝衣再来，省得待会儿麻烦。"
陈舒窈耳根顿时烧得通红，轻啐道："你倒比奴家还急。莫要说在桐城没个红颜知己。"林彦秋讪讪挠头："男儿家原就耐性差些，情动时实在难以自持。"
陈舒窈背过身去，当着他面换上素纱寝衣。那衣裳用苏绣技法镂着缠枝莲纹，轻透如蝉翼。转身时但见雪肌若隐若现，腰间丝带松松系着，比赤身时更添几分风情。
"好看么？"她低头捻着衣带，"特地让苏州绣娘裁的。"
林彦秋长叹一声："卿这是要饿煞我也。"说罢突然下床，将她拦腰抱起至窗前。湘妃竹帘外晨光熹微，映得纱衣通透。他附耳低语："就在此处可好？卿可见园中景致。"
晨间缠绵方歇，二人始有闲话家常之意。林彦秋斜倚绣榻，由着陈舒窈一匙一匙喂食松花粥，絮絮说着近日见闻——陈氏族人之事，任上公务之繁。陈舒窈浅笑盈盈，偶应一二。待他用完早膳，她方取用自己那份，却要分神应付那不安分的手在罗衫下游走。膳毕未及收拾碗箸，娇躯又被揽入锦衾，再度交颈而卧。林彦秋竟如少年初尝云雨，不知疲倦地索求无度。
再缠绵的相聚终须一别。当青幔小轿驶离别院时，陈舒窈未下楼相送，只倚在绣楼窗前，目送轿影远去。此刻她心中百味杂陈，既甜蜜又怅然。
沧山县推行的考成法与连坐之制，岁末终得吏部派员首肯，修成正果。作为主事者，林彦秋之名屡现于奏章之中。章程既定，他又开始走访各乡，与那些新科举子出身的里正们促膝长谈。未至年关，这些年轻里正已与这位州同知大人相交莫逆。毕竟年岁相仿，言谈甚欢。
岁聿云暮，元正新至。沧山县翻开新篇，岁末呈报的鱼鳞册上赫然写着：本年赋税增收一成五，其中八成来自药材山货之利。这一切，皆始于林彦秋执掌钱谷之后。
元正休沐方毕，林彦秋甫至衙门点卯，便有府衙差役疾驰而来，呈上一封朱漆急递。拆阅方知，乃是知府幕僚柳安亲笔所书："林贤弟当备酒矣。"
林彦秋执帖沉吟，遂提笔回函："柳先生若有闲暇，下官当扫榻以待。"
未几又有快马回报，柳安书云："贤弟且来府城一叙，其中缘由，当面告知。"
林彦秋合上泥金帖套，心下狐疑。当即整了整云雁补服，往见田知县与杜县丞告假，而后匆匆登轿，命轿夫速速赶往府城。青幔小轿穿过晨雾时，惊起了道旁枯枝上的寒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