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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瑞感觉到怀里的颤抖平息了,只剩下细微的、带着疲惫的抽噎。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试探的僵硬,松开了禁锢她的手臂。
祁奥阳的身体失去了支撑,微微晃了一下。她低着头,长发再次遮住了她的脸,只露出通红的耳尖和一小截白皙的脖颈。她似乎不敢抬头看格瑞,只是默默地、极其缓慢地挪动了一下,重新坐回了床边,双手无措地放在膝盖上,手指绞在一起。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劫后余生般的安静。之前的绝望和自我厌弃,仿佛被那个强硬的拥抱暂时封印了。
格瑞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低垂的脑袋。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转身,走到病房角落的置物柜前。柜子上放着一个大赛配发的、装着营养液的金属杯。他拿起杯子,走到病床边,将杯子递到祁奥阳面前。
动作依旧生硬,带着命令式的意味。
祁奥阳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然后才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她的眼睛肿得像桃子,脸上泪痕交错,鼻尖通红。她飞快地看了一眼格瑞递过来的杯子,又迅速低下头,声音如同蚊蚋,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谢谢。”
她伸出左手,小心翼翼地接过杯子,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指尖微微一颤。她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啜饮着里面寡淡无味的营养液,长长的睫毛低垂着,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格瑞就站在床边,沉默地看着她喝东西。病房里只剩下她小口啜饮的细微声响。
一种奇异的、前所未有的平静,在经历了巨大的情感风暴后,悄然降临在这间冰冷的病房里。
***
大赛的模拟日光系统尽职尽责地运转着,将特级休养区的独立套间客厅洒满了一片近乎奢侈的、暖融融的金色。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类似阳光晒过棉被的暖香,这是系统模拟出的“疗愈氛围”,试图驱散参赛者们精神上的疲惫和血腥。
格瑞坐在客厅靠窗的单人沙发上,背脊挺直如旧。烈斩并未出鞘,只是安静地倚在沙发扶手旁,冰冷的金属刀鞘在暖阳下反射着内敛的寒光。他手中拿着一份大赛配发的、关于下一轮淘汰赛潜在对手的分析报告,但目光却并未聚焦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影像上。
紫罗兰色的眼瞳,穿透光洁的玻璃隔断,落在套间内卧的门口。
门虚掩着,留着一道缝隙。从这个角度,可以隐约看到卧室内那张宽大的、铺着柔软白色床品的床铺一角。还有……一小片散落在枕边的、如同上好绸缎般的黑色发梢。
祁奥阳在里面睡觉。
从医疗区转回休养区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她透支的元力在圣光织愈的自主运转和医疗舱的辅助下恢复了大半,手腕的伤也已愈合。但精神上的疲惫似乎更深沉。回到套间后,她几乎没说什么话,只是抱着膝盖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然后便默默地走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直到现在。
格瑞的目光在那道门缝处停留着。报告上的字迹在他眼中模糊成一片墨点。他的感官却异常敏锐地捕捉着卧室内传来的、极其细微的动静。
平稳悠长的呼吸声,带着睡眠特有的、放松的节奏。偶尔,会有一两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幼猫打呼噜般的鼻息。还有……极其细微的、身体在柔软被褥里无意识挪动时,布料摩擦发出的窸窣声。
这些声音,在暖洋洋的午后阳光里,交织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心神不宁的安宁。
格瑞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报告冰冷的纸张边缘。他想起昨夜,祁奥阳蜷缩在沙发上,明明很困,却强撑着不肯去睡的样子。眼神里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仿佛怕黑孩童般的依赖和不安。是他用一句冰冷的“去休息”,才将她“赶”进了卧室。
现在,她睡着了。睡得很沉。
那份荒谬的自我厌弃,那崩溃的泪水,似乎都被这深沉的睡眠暂时掩埋了。留下的,只是一个安静得近乎脆弱的轮廓。
格瑞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回那道门缝。阳光透过门缝,在卧室内深色的地毯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光带。光带边缘,正好映照着她散落在枕边的那缕黑发,在光线下泛着柔顺的光泽。
一种极其陌生的、微妙的冲动,如同春日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暗流,毫无征兆地在他沉寂的心湖中滋生。
很微弱。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暖意和……吸引力。
他想进去看看。
这个念头毫无道理,甚至违背了他一贯的行事准则。但此刻,却异常清晰。或许只是想确认她是否安好?或许……只是被那份暖阳下的安宁所蛊惑?
格瑞放下了手中那份早已失去意义的报告。他站起身,动作轻捷无声,如同蓄势的猎豹。烈斩安静地留在沙发旁。他迈开脚步,走向那扇虚掩的卧室门。
脚下的长绒地毯吸收了所有的脚步声。他停在门外,透过那道缝隙向内望去。
卧室里光线柔和。祁奥阳侧卧着,面向门口的方向。大半张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只露出光洁的额头、紧闭的双眼和一小截挺翘的鼻梁。黑色的长发如同泼墨般散落在洁白的枕头上,几缕发丝调皮地粘在她微张的、泛着健康粉色的唇瓣上。长长的睫毛如同两把小扇子,在眼下投出浓密的阴影。她的呼吸均匀悠长,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阳光透过半透明的窗帘,温柔地洒在她身上,给她裸露在被子外的肩膀和手臂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毫无防备的、如同初生婴儿般的纯净和安宁。发间那朵重新凝聚的、小小的莹白光玫瑰,在阳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如同一个小小的守护精灵。
与昨日那个蜷缩在冰冷病房角落、无声崩溃的身影,判若两人。
格瑞的目光在她沉睡的容颜上停留。紫罗兰色的眼瞳深处,那万年不化的冰层,在暖阳的照射下,似乎悄然融化了一丝缝隙。一种极其细微的、名为“柔软”的情绪,如同初生的嫩芽,悄然探出了头。
那道门缝仿佛有着巨大的吸引力。格瑞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犹豫,轻轻搭在了门框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指尖微微一颤。
他微微用力,门轴发出极其轻微的、几乎可以忽略的“吱呀”声。
门,被无声地推开了一些。更多温暖的阳光和祁奥阳沉睡的气息涌了出来。
格瑞迈步,踏入了这片被暖阳和安宁气息包裹的空间。脚步落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他一步步走向床边,每一步都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谨慎。
他在床边停下。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沉睡中的少女。
阳光勾勒着她柔和的侧脸线条,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几缕发丝粘在唇边,随着她细微的呼吸轻轻拂动。那朵小小的光玫瑰在她发间安静地绽放。
一种……想要触碰的冲动,比刚才更加强烈地涌了上来。
不是战斗时的警戒,不是医疗时的检查。只是一种单纯的、想要确认这份安宁是否真实的冲动。想要……拂开她唇边那缕调皮的发丝。
格瑞的喉结,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右手。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指尖,在暖阳下微微颤抖着,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迟疑,朝着祁奥阳光洁的额头、朝着那缕粘在唇边的发丝,一点点靠近……
指尖距离那温热的皮肤,只剩下寸许。
他甚至能感受到她呼吸时带起的、微暖的气流拂过自己的指尖。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缕发丝、即将感受到那份沉睡中暖意的刹那——
异变骤生!
祁奥阳沉睡的身体轮廓,毫无征兆地……变得极其不稳定!
如同平静的水面被投入石子,她的身体边缘瞬间泛起无数细密的、如同电子雪花般的、不断闪烁的蓝色光点!那光芒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非现实的冰冷质感!
格瑞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冻结了他所有的动作和思维!
下一秒!
噗——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肥皂泡破裂般的轻响。
祁奥阳的身体,连同她身下的柔软被褥,以及她发间那朵莹白的光玫瑰……就在格瑞的指尖即将触及的瞬间,毫无征兆地、彻底地……化作无数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细碎的数据流!
如同被狂风吹散的萤火虫群!
那些闪烁着冰冷蓝光的数据碎片,在午后的暖阳中无声地飞舞、盘旋,然后……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迅速地消散在空气里。
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没有温度,没有气息,没有存在过的证明。
只有床边地毯上,一道被阳光拉长的、属于格瑞的、孤零零的影子。
还有……那朵莹白的光玫瑰,在彻底消散前的最后一瞬,仿佛失去了所有的依托,从虚无中坠落,无声地掉落在深色的地毯上,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冰晶碎裂的“啪嗒”轻响。随即,光点彻底湮灭,化作一缕微不可查的白烟,消散无踪。
格瑞伸出的右手,僵硬地停留在半空中。指尖距离那空无一物的床铺,只剩下寸许。
午后的暖阳依旧慷慨地洒满房间,金色的光柱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属于阳光晒过棉被的暖香。一切都和几秒钟前一模一样。
除了……床上那个本应沉睡的身影,彻底消失了。
格瑞维持着那个伸出手的姿势,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的冰冷雕像。紫罗兰色的眼瞳空洞地凝视着前方那片空荡荡的、被阳光照耀得一片明亮的床铺。
那里……什么也没有。
指尖残留的,只有一片虚无的空气,带着暖阳的温度,却冰冷刺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