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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拔濬的脑袋嗡的一声,仿佛被当头一棒,他立刻意识到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几步上前,走到领粮的百姓中间,从他们手中的粮袋里抓了一把种子。他看不懂种子,转头看向黄远。黄远从他手里捏起几粒种子,放进嘴里嚼了嚼,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王爷,这……这……”
黄远的话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看懂了他脸上震惊又费解的表情。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我们的种子该不会是让这个高阳王贪污了吧!”立时群情激愤,愤怒的农户们纷纷上前,指责声、怒骂声交织在一起,场面一片混乱,甚至有几个绪激动的农户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焰,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似乎下一刻就要朝拓拔濬挥来。
仿佛是从虚空中突然凝结而成,颜华和苍青的身影如鬼魅般瞬间出现在拓拔濬的两侧,其他的暗卫也迅速集中过来,利刃出鞘,将拓拔濬围在中心,格挡住激动得有些失去理智的农户。
“好啊!你们还敢亮刀!”老农把锄头往地上一杵,扬起的尘土呛得旁人直咳嗽,“你们拿熟种糊弄我们老百姓,现在还想杀了我们灭口吗?”
“黑心肝的狗官!”旁边一个大汉把手里的扁担挥舞得呼呼作响:“来啊!你们这帮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跟你们拼了!”
“不许伤人!”拓拔濬低声喝道。然而,暗卫们不动手,愤怒的农户们却忍不住不动手,人群中的骚动越来越厉害,人们向前涌动,暗卫的包围圈只能越缩越小,节节后退。
混乱之中,一个女子奋力扒开人墙,钻进冲突的核心圈。她的发髻在拥挤中有些散乱,碎发被汗水黏在脸上,她一手拨开遮住眼睛的乱发,一手按下眼前一把几乎要戳到她鼻尖的锄头,高声喊:“乡亲们!”
“仙姬!”拓拔濬惊诧地看着阿依出现在混乱的焦点,呵斥道:“你来做什么?快点离开!”
但阿依却罔若未闻,高举双手,迎着农户们的镰刀锄头向前逼近了两步,硬生生地将农户们激动的情绪暂时压制了几分:“乡亲们!你们听我说!你们拿到了被蒸熟的种子,心里愤怒,怪我们办事不力,我们认!确实是我们疏忽了,在发放种粮之前没有再次仔细确认!是我们的错,我代表我们王爷向各位乡亲道歉!但你们说王爷贪污粮种,是黑心的狗官,我们不认!我们来山阴县赈灾已经一个多月了,王爷是什么样的人,你们难道没有看到吗?王爷奉旨赈灾,圣旨批了六千石,但实际交付的还不到三千石,剩下的三千多石粮食是哪来的?不都是王爷带领我们四处调配四处征集得来的吗?这一个多月,王爷为了赈灾,可谓是呕心沥血,每天奔波在山阴县的各个角落,和你们一起打井修渠种庄稼。你们见过这样的黑心官吗?你们见过哪个贪官,白天顶着烈日调粮放粮,夜里打着灯笼巡视渠口?你们见过哪个贪官,一个月里磨穿了七双鞋,脸上、脖子上被晒蜕了三层皮?”
人群中忽然有人嚷道:“照你这么说,这种子不是你们蒸熟的?说到底,你是高阳王的女人,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阿依深吸了几口气,缓缓放下高举的手臂,继续说:“前些天我说过,我的命格,能克灾难。你们一开始也不相信,可是后来呢?粮食有了,雨水也有了!我说的话是不是都应验了?所以我恳请乡亲们再相信我一次,种子的事,王爷一定会去彻查,也一定会重新发给大家优质的粮种!”
人群中的骚动终于慢慢安静了下来。老农的锄头慢慢垂下,大汉的扁担也悄悄落地,暴躁的火苗在众目相对中缓缓熄灭,人群仿佛潮水般退去,广场上重新归于平静。颜华四周扫视了一圈,微一颔首,暗卫们收刀入鞘,脚步无声地退开。
就在众人吐出一口浊气、心神稍稍放松的瞬间,刚才的锄头老农忽然扔了手里的锄头,一改刚才颤颤巍巍的老态,袖口里寒光一闪,手中便立时多了一把利刃。他整个人化作一道灰影,粗布衫迎风猎猎,像离弦之箭直射拓拔濬,刀尖直指心口。颜华与苍青几乎在同一刹那侧首,瞳孔骤缩,身形暴起。衣袂翻飞间,他们像两道黑电劈开炽热的空气,全力跃向拓拔濬,但终究差了一线。眼见利刃就要插进拓拔濬的身体,几乎是在刀尖到达的一瞬,阿依的身体挤进了那最后的缝隙。
拓拔濬只觉得整个世界一下子静止了下来,刀刃刺穿布帛,插入骨肉的声音,仿佛是焦雷一般在他耳边炸开。他眼见着鲜红的血液从阿依的胸口喷射出来,溅到他的脸上,腥甜、温热;他双手抱住阿依,想要稳住她的身子,可她柔软的身体却好似坠了千斤的秤砣,直直地向下倒去。他用手去按压她的伤口,想要阻止鲜血汩汩流出,但不过转眼的功夫,她半边的衣衫就已被鲜血染成殷红。那一刻,他心神俱裂。
崔怀山是太医院的一名年轻大夫,被太医院指派跟随拓拔濬来山阴县赈灾,专管灾后防疫。原定任务已经顺利完成,医箱都捆好了准备明日返京,却被急火火地拉去为高阳王侧妃治伤。
夜已三更,崔大夫才掩门而出。廊下灯笼被风吹得直晃,他抬袖揩了把额汗,声音沙哑:“王爷,良娣的血止住了。”
拓拔濬在屋外僵坐到现在,脸上的血迹已经凝固成暗紫色的壳,仿佛干涸河床里龟裂的泥纹,一道道裂缝贯穿整个脸庞,让他一向温和的面容在烛影中透出几分可怖。他猛地站起,僵直的膝盖发出细碎的裂响,整个人晃了晃,险些撞上石柱:“没事了?”
崔大夫喉头滚动,艰难开口:“血是止住了,但……刀刃上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