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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如纱，南界城厚重的城门在吱呀声中缓缓升起，铁锈斑驳的门轴发出垂死般的呻吟。
李度裹紧打满补丁的粗布短衫，踩着露水朝城门走去，身后营地的炊烟裹着野菜粥的酸涩，与城墙上飘下的烤肉香气撞了个满怀。
城门洞里，三名甲胄歪斜的士兵正围着木桌推牌九，骰子撞在陶碗里的脆响混着酒气扑面而来。
李度刚要开口，执笔的灰衣兵卒突然将狼毫重重一搁，墨迹在登记簿上晕开狰狞的墨团："进城一人一两银子，或者五斤粮食。"
"啥？"李度干裂的嘴唇哆嗦着，腰间布囊里那几枚铜钱硌得他生疼。
半月前在临河镇，他用一两银子才换到半袋发霉的糙米，如今这价钱，足够他家吃上好久。
城门外，几个流民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却被士兵用长枪柄打得头破血流，哀号声惊起城头一群乌鸦。
"能不能少些？绕路又要多久？"李度攥着衣角的手沁出冷汗。执笔的士兵将登记簿甩在桌上，
铜环撞击声震得人耳膜发疼："少废话！绕路走西峡谷，脚程快也要两旬！不想进就滚，别耽误老子！"
另一个满脸横肉的士兵突然狞笑，刀尖挑起李度破旧的衣领："要不把你这身骨头拆了，兴许能抵半个人头钱！"
跌跌撞撞回到营地时，李度的草鞋沾满泥浆。乡亲们立刻围拢上来，白发苍苍的王阿婆攥着他的胳膊直发抖：
"村长，城门开了？能让咱们进去吗？"
"能进。"李度望着众人期待的眼神，喉咙像塞了团带刺的茅草，"可一人要一两银子，或者五斤粮食......"
话音未落，人群里炸开锅般骚动起来。张大娘瘫坐在地，拍打着结满老茧的双手号啕大哭：
"老天爷啊！我家总共都没有三斤，还是给小孙女留的救命粮啊！"她身旁的汉子狠狠踹飞石块，惊得树上的乌鸦嘶鸣不止。
"就没有别的法子？"猎户李中握紧腰间猎刀，刀鞘上的兽牙装饰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李度擦了把额头的冷汗，指向西边云雾缭绕的山峦："绕路能走，但至少要耗上半个月......"
话没说完，人群中便响起此起彼伏的哀嚎——许多人家的粮袋早就见底，莫说半月，怕是撑不过三日。
"要不这样！"李度提高嗓门，"派几个人进城采买，买完立刻出发！"
四下却陷入死寂，众人低头抠着掌心的老茧，连孩童都屏住了呼吸。进城的费用像座大山，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
"我去！"清脆的女声划破沉默。白星拨开人群走出来，小腹微微隆起的弧度在衣衫下若隐若现。
小狼蹲坐在车辕上龇着牙，秋风不安地刨着蹄子："我有驴车能多运些粮食，再说......"她抚上腹部，目光温柔而坚定，"我也得找大夫瞧瞧肚里的孩子。"
李度正要开口，人群里突然爆发出窃窃私语："她一个孕妇能行吗？万一拿了钱跑了怎么办？"
白星翻了个白眼，"我陪你去！"李度转向众人，"现在登记要代买的粮食，信得过我的就过来！"
沉默许久，张大娘颤巍巍地递上装着碎银的粗布包："村长，帮我买些粟米......我孙女还在发烧......"
越来越多的人围拢过来，有掏出铜板的，有捧出仅剩杂粮的，每一份托付都带着滚烫的温度。
李兰费力地将两个盛满水的木桶拖下车，木桶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惊飞了附近觅食的麻雀。白星嘱咐"小兰，看好东西。"
李度握着缰绳叹息，白星明白这叹息里的沉重，将怀中装着碎银和铜钱的布包又紧了紧，
驴车缓缓驶向城门，秋风似乎也感受到了凝重的气氛，蹄声比往日更显沉重。城门前，几个流民正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却被士兵用长枪无情地驱赶。
"停下！"灰衣士兵猛地将长枪横在驴车前，铁枪头在阳光下泛着森冷的光。李度慌忙勒住缰绳，驴车在距离枪尖几寸处堪堪停住。
白星掏出二两递上前去。城门在吱呀声中缓缓打开，一股混杂着酒肉香气和脂粉味的暖风扑面而来。
白星不禁屏住呼吸，这与城外弥漫着腐臭和汗酸味的空气截然不同。
驴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清脆的声响，街道两旁的店铺鳞次栉比，酒肆里传来猜拳行令的喧闹声，绸缎庄的绫罗绸缎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白星望着街边摊贩上金黄的油饼，心想着一会买几个，李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心些，这城里......"
话未说完，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突然疾驰而过，扬起的灰尘扑在两人脸上。白星呛得咳嗽起来，抬眼看见马车上的公子哥正搂着歌姬调笑，手中的折扇随意地摇着，洒落的碎银引得街边乞丐争相哄抢。
驴车在一处米铺前停下，白星攥紧钱袋，与李度对视一眼后，踏进了店铺。店内的空气里弥漫着稻米的清香，货架上整齐地码放着各色粮袋。掌柜的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看到两人破旧的衣着，脸上顿时露出嫌恶的神色："要买什么？没钱就别耽误我做生意！"
白星强压下心头的怒意，展开登记簿："粟米三十斤，糙米二十斤......"她的声音不卑不亢，却在听到掌柜报出的价格时，手指微微颤抖——比战前足足涨了五倍。李度在一旁握紧了拳头，额头上青筋暴起："你这是趁火打劫！"
掌柜冷笑一声，抓起算盘重重一摔："嫌贵？城外有的是流民抢着买！"白星深吸一口气，从布包里取出几枚的金戒指："这些能抵些钱吗？"掌柜眼睛一亮，接过金戒指仔细端详，终于松口："再加二十文，给你们足量。"
当白星和李度将沉甸甸的粮袋搬上驴车时，又去看了大夫，大夫说孩子很健康，又问了一下生产需要注意的事项，买了一些日常药品，日头已经西斜。
回程的路上，白星望着车窗外醉生梦死的城民，又想起城外饥肠辘辘的流民，城门再次缓缓关闭，仿佛隔开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