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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哨的声音穿透枪声,在山谷里打着旋儿。张彩霞拽着小周往榛子林跑,脚下的落叶很厚,踩上去像陷进了棉花堆。她忽然想起谢文东教她的步法:“遇到沼泽要跟着鸟叫走,鸟能分清虚实。”
日军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小石头突然绊在树根上,背上的步枪摔出去,撞在树干上发出闷响。张彩霞刚要去捡,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是谢文东那把老式驳壳枪的枪响,节奏像他哼的东北小调。
“往这边!”她拽着两个孩子钻进榛子林最密的地方,树枝刮破了脸颊,血滴在衣襟上,像去年谢文东给她包扎时渗出来的红。透过枝叶的缝隙,她看见个穿黄呢军装的军官举着望远镜,胸前的勋章在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
“是松井!”小石头突然咬着牙说,“我爹就是被他杀的,他左耳朵缺了块,跟谢参谋长一样!”
张彩霞的心猛地一沉。她想起赵博士说过,日军里有个叫松井的少佐,据说总爱穿对手的衣服作战,还会收集死者的遗物。去年在五常县,有人看见他戴着顶抗联的军帽,帽檐上还沾着脑浆。
四、悬崖边的对峙
谢文东往枪管里灌了口酒,辛辣的液体呛得他咳嗽起来。怀里的咸菜早被打烂了,油纸混着泥土粘在衬衫上,像块揭不掉的疤。李团长靠在他身边,肚子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染红了半边军大衣。
“参谋长,咱的子弹不多了。”李团长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让三营撤吧,留着青山在……”
“撤?”谢文东扯了扯嘴角,把最后一颗子弹塞进枪膛,“你忘了二连的弟兄是怎么死的?他们把尸体堆成掩体,也要让后续部队过去。”他望着峡谷里横七竖八的尸体,忽然想起妻子下葬那天,连口棺材都没有,就用件军大衣裹着埋在松树下。
松井的骑兵在对岸列成整齐的队形,黄呢军装在阳光下泛着油光。那个缺了左耳朵的军官举着望远镜,忽然挥了挥手,日军士兵开始往悬崖下扔手榴弹,爆炸的火光里,谢文东看见面染血的抗联旗帜飘落下来。
“狗娘养的!”李团长挣扎着要站起来,被谢文东按住。他忽然注意到对方军靴上的马刺,是用抗联战士的步枪零件做的,上面还刻着个模糊的五角星。
“看浮桥。”谢文东突然笑了,缺了半片的耳朵在爆炸声里轻轻抖动,“咱的‘诱饵’该上钩了。”
浮桥突然发出刺耳的断裂声,正在过桥的日军骑兵像下饺子似的掉进河里。张彩霞在榛子林里看得清楚,是二丫用身体当支架,把最后捆炸药包架在了桥墩下。红绸带随着爆炸的气浪冲上天空,像朵盛开的血花。
“吹哨子!”张彩霞抓住小周的手,让她对着峡谷吹三声长哨。铜哨的声音里,她看见悬崖上的谢文东突然站起来,军大衣在风里展开,露出里面那件打满补丁的白衬衫——那是她亲手缝的,针脚里还藏着半片野山参叶。
松井的骑兵开始溃散,李团长带着剩下的战士冲下山崖,谢文东举着驳壳枪殿后。他忽然看见个戴草帽的日军士兵要偷袭李团长,抬手一枪打过去,子弹穿透对方的胸膛,带出的血溅在自己的军大衣上。
“东哥!”张彩霞抱着发报机零件冲出来,脚下的石头突然松动,整个人往悬崖下滚去。谢文东纵身扑过去抓住她的手腕,两人悬空挂在崖边,下面是奔腾的拉林河。
“抓紧!”谢文东的手指抠进她的皮肉里,另一只手还攥着那把短刀。张彩霞看见他掌心的银锁,在阳光下闪着柔和的光,忽然想起他说的话:“打仗的时候,总得有点念想才能活下来。”
五、未熄的硝烟
夕阳把拉林河染成了血红色,谢文东坐在河滩上给张彩霞包扎伤口。她胳膊上的皮肉被树枝刮掉了一大块,露出的骨头茬白森森的,像那年雪地里冻裂的树枝。
“还疼不?”他的声音很轻,指尖的老茧蹭过她的皮肤,让她想起母亲给她梳头时的样子。张彩霞摇摇头,把银锁重新挂回他脖子上,锁身还带着她的体温。
李团长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怀里抱着面烧焦的旗帜。他刀疤上的血已经凝固,像条暗红色的蚯蚓:“参谋长,清点完了。日军主力被打垮,但松井带着残部跑了,往密营方向去的。”
小石头突然指着上游,远处的暮色里出现了队人影,手里举着的火把像条游动的长蛇。张彩霞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抓起地上的步枪就要站起来,被谢文东按住肩膀。
“看他们的走路姿势。”他扯了扯嘴角,缺了半片的耳朵在晚风里轻轻颤动,“是自己人。”
来人果然是赵博士带着的密营守卫,为首的老猎人举着杆猎枪,枪身上还挂着串野山鸡。“谢参谋长,你们来得正好!”老猎人咧开缺牙的嘴,“山里发现了日军的电台,好像在跟什么人联络,密码咱解不开。”
张彩霞突然想起发报机里那个没破译的齿轮,上面的纹路像极了赵博士说过的“樱花”符号。她刚要说话,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李团长猛地举起枪,却看见小周牵着匹白马跑过来,马背上驮着个昏迷的少年——是那个失踪的新兵小石头。
“他中了日军的迷药。”小周的声音带着哭腔,从少年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这是他攥着的,说要亲手交给谢参谋长。”
油纸包里是半张地图,上面用红笔圈着密营附近的一处山洞,旁边写着行歪歪扭扭的字:雪狼藏在这里。谢文东的手指突然停住,地图角落的标记——是朵被弹片刮掉半朵的梅花,跟他铜烟盒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远处的山林里传来夜枭的啼叫,一声接着一声,像极了六年前那个雨夜里的暗号。张彩霞看着谢文东紧抿的嘴唇,忽然发现他脖子上的银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枚日军的军牌,上面刻着个熟悉的代号:夜枭。
“这军牌……”张彩霞的声音开始发抖,看见军牌背面刻着的日期,正是她母亲牺牲的那天。谢文东突然抬起头,眼底的神色让她想起松井举望远镜的样子,缺了半片的耳朵在暮色里泛着诡异的光。
拉林河的水流突然变得湍急,像是在呜咽。李团长把旗帜插在河滩上,残损的布料在风中猎猎作响。谁也没注意到,小石头的手指在昏迷中轻轻动了一下,他怀里还藏着半片染血的樱花花瓣——那是从松井的军装上扯下来的。
夜雾开始笼罩峡谷,未熄的硝烟在草叶上凝结成露珠,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谢文东把军牌重新塞进怀里,伸手去扶张彩霞,掌心的温度却让她猛地缩回手。那道缺了半片的耳朵在夜色里模糊成黑影,她忽然分不清,身边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远处的山洞里,电台的指示灯突然亮了,滴滴答答的电波穿透夜幕,像条吐着信子的毒蛇。雪狼部队真的藏在那里吗?夜枭的代号为何会出现在日军军牌上?谢文东脖子上的银锁,又被谁悄悄换走了?拉林河的流水呜咽着,仿佛在诉说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