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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飞机的剧烈抖动和座舱里刺鼻的硝烟中,迪巴蒂斯塔陷入了迷茫,他拼命控制着这匹已经不听使唤的钢铁野马,最终被迫跳伞。幸运的是,他虽然在落水时摔断了一条腿,但最终活了下来。
然而,他的四位战友却没有这么幸运。在同一场空战中,VF-18中队永远地失去了另外四名飞行员:拉尔夫·杜邦和艾萨克·基尔斯被确认阵亡;威廉·齐默的飞机被击中后迫降,不幸被俘,最终在日本宣布投降前不到两个星期,惨死在了战俘营里;而哈里·韦伯斯特则因为燃料耗尽,在舰队附近的海上迫降时,未能成功逃离下沉的飞机而溺亡。
在这一天,胜利与死亡的距离,是如此之近,仅有一线之隔。
10月14日 - “休斯顿”号的致命锤击
“堪培拉”号的重创,迫使哈尔西不得不从舰队中分出部分舰只,组成了一支新的特遣队,官兵们私下里给它起了个外号,叫“第一残疾编队”。重巡洋舰“威奇塔”像个老黄牛,开始用粗大的钢缆拖曳着动弹不得的“堪培拉”号,以蜗牛般的速度,缓慢地向着后方安全的乌利西环礁撤退。而新建的轻巡洋舰“休斯顿”号则在一旁担任起了保镖的角色。
14日的黄昏,日军的夜间攻击机群再次如约而至。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正是这支行动迟缓、看似不堪一击的“残疾编队”。
在“休斯顿”号的舰桥上,官兵们紧张地注视着雷达屏幕,眼睁睁地看着一架日军轰炸机,像个橄榄球赛里的跑卫一样,左冲右突,奇迹般地突破了外围层层的防空火网。
就在那一刻,“休斯顿”号正在执行高速向右急转的规避动作,巨大的惯性使得舰体向左严重倾斜,导致其右舷的船底,那块平时藏在水下最脆弱的“肚皮”,短暂地暴露在了水面之上。
命运就是这么残酷。一枚日军的91式航空鱼雷,恰好就在此刻,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扎进了这个暴露出来的脆弱部位。
爆炸的威力是毁灭性的。剧烈的震动几乎要把整艘军舰掀翻。“休斯顿”号的四个轮机舱全部被淹,动力瞬间彻底丧失,整个舰体被炸到严重扭曲变形。这艘崭新的巡洋舰,立刻陷入了和“堪培拉”号一模一样的瘫痪状态。战后的损伤报告显示,这次爆炸导致超过6000吨海水涌入舰体,这艘船随时都有可能因为重心不稳而倾覆沉没。
损管团队的官兵们,开始了与死神的赛跑。他们在齐腰深、混着油污的冰冷海水中,用尽一切手段堵塞漏洞,启动备用抽水机排出积水,拼命维持着军舰最后的浮力。
夜幕之下,两艘被重创的美国巡洋舰,像两头在草原上被狮群围攻后、奄奄一息的巨兽,在敌人的海域里无助地漂浮着,依靠着小小的拖船,以不到3节的航速缓慢移动。在“休斯顿”号严重倾斜的船尾甲板上,幸存的船员们为刚刚阵亡的战友举行了一场简单而肃穆的海葬仪式。他们将包裹着星条旗的遗体,轻轻地送入深邃、黑暗的太平洋。
这一幕,成为了这场血腥空战最沉痛、也最真实的注脚。
面对两艘被打成重伤、几乎无法动弹的巡洋舰,哈尔西上将做出了一个他海军生涯中最大胆、最大胆、甚至可以说是最鲁莽的一个决定。
按照常规的海军条令,他本应该下令用鱼雷将这两艘无法航行的军舰自行凿沉。这虽然令人心痛,但却是最理性的选择,可以避免它们落入敌手,或者更重要的是,避免它们拖累整个舰队的行动,成为敌人下一次攻击的活靶子。
但哈尔西不是一般人。他的骨子里流淌着赌徒和海盗的血液。他非但没有下令凿沉,反而命令拖船继续以极慢的速度,将它们拖向后方的乌利西环礁基地。
这支由两艘残废军舰和几艘护航舰艇组成的队伍,被水兵们讥讽地称为“第一残疾分队”。而哈尔西本人,则通过无线电,给它起了一个更具挑衅性的官方代号——“诱饵第一分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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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尔西的意图,阴险而又明确:他要把这两艘受伤的军舰当成诱饵,故意在日本人面前晃悠。他要通过无线电,用明码发报,大声“哀嚎”,假装自己的舰队遭到了重创,主力正在狼狈逃窜。他要用这两块流着血的肉,引诱日本联合舰队那些躲在港口里的水面主力——那些战列舰和巡洋舰们——按捺不住,冲出来“收拾残局”。
而他自己,则率领着第38特遣舰队的全部主力航母,像一个极具耐心的猎人,悄悄地埋伏在地平线之后,张开了一个巨大的口袋,准备给任何上钩的敌人以雷霆万钧的致命一击。
这是一场风险极高、堪称疯狂的心理战,赌注是那两艘巡洋舰上数千名官兵的生命。
与此同时,在几千公里外的东京,日本大本营里,一种截然不同的、狂热的情绪正在迅速蔓延。
从前线战场九死一生返回基地的飞行员们,带回了他们自己都难以置信的“赫赫战报”。这些在夜间激烈的空战中幸存下来、身心俱疲的年轻飞行员,在极度的紧张和混乱中,将海面上每一次友机被击落后爆炸的巨大火光,都误判为是自己击沉了敌方的航空母舰。
这些夸大到离谱的报告,在指挥系统内被逐级上报。而那些急于获得一场提振士气的“大捷”来向天皇和国民交代的上层军官们,则毫不犹豫、甚至可以说是欣喜若狂地全盘采纳了这些“战果”。
一种病态的、“集体性自我欺骗”的氛围,笼罩了整个大本营。当海军情报部门的参谋实松让中佐,根据技术分析,鼓起勇气指出前线报告的战果可能被极度夸大时,一名高级参谋竟然当场拔出了腰间的军刀,指着他的鼻子怒斥道:“你这个非国民(叛徒)!竟敢怀疑皇军将士用生命换来的战果?看我一刀劈了你!”
在当时那种狂热的军事文化下,报告坏消息、提出质疑,等同于动摇军心,是不可饶恕的弥天大罪。
于是,1944年10月19日,大本营通过广播和报纸,向全日本发布了那份臭名昭着的“台湾冲航空战大捷”公报。公报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宣称,帝国海陆军航空兵取得了“空前绝后”的辉煌战果,共计“击沉美军航空母舰11艘、战列舰2艘、巡洋舰3艘”,另外还“重创击破航空母舰8艘、战列舰2艘、巡洋舰4艘”!
这个数字荒谬到了极点,因为哈尔西当时手头所有的航母加起来,也才17艘。按照这个战报,美军太平洋舰队基本上已经被全歼了。
消息传出,整个日本列岛瞬间陷入了癫狂的喜悦之中。时任首相小矶国昭在庆祝大会上激动得语无伦次,高呼:“胜利的曙光已在我等头顶闪耀!”裕仁天皇也罕见地亲自颁布敕语,嘉奖参战部队的“空前胜利”。从城市到乡村,无数民众涌上街头,他们敲锣打鼓,挥舞着太阳旗,举行盛大的提灯游行,载歌载舞,庆祝他们心中那个已经被彻底摧毁的美国舰队。
这是一个巨大而悲剧性的讽刺:在帝国的中心,人们正为一场子虚乌有的胜利而举国狂欢。
当庆祝的欢呼声响彻东京的街头巷尾时,在台湾以东那片冰冷、残酷的海面上,现实的剧本仍在继续上演。
日军大本营坚信美军舰队主力已被击溃,现在海上只剩下一些“残敌”。于是,他们派出了后续的攻击波,意图“扩大战果”、“扫荡残敌”。
16日下午,一架日军飞机再次幸运地突破了“诱饵分队”稀疏的防空网,对那艘已经伤痕累累的“休斯顿”号发起了最后的攻击。又一枚鱼雷,击中了这艘已经断了气、全靠拖拽的巡洋舰,这次的位置,是在船尾。
剧烈的爆炸再次引发了航空汽油大火。在经历了整整43个小时不眠不休的损害管制搏斗之后,“休斯顿”号上那些早已精疲力竭的船员们,拖着沉重的步伐,再一次投入到了拯救自己军舰的战斗之中。
幸运的是,哈尔西的赌局最终没有完全成功。日本联合舰队那些老奸巨猾的指挥官们,保持了最后的谨慎,他们没有派出水面主力舰队前来追击。
但“虚构的胜利”,已经以另一种更致命的方式,决定了他们的命运。
这场被日本大肆宣传的“不存在的胜利”,实际上是其情报分析系统和指挥决策机制的一次彻底崩溃。对胜利的极度渴望,完全压倒了对事实的理性判断。这种自上而下的自我欺骗,产生了一个致命的后果:它让日本最高统帅部,从根本上,完全误判了敌我双方的真实实力对比。
他们不仅对自身航空力量在台湾上空遭受的毁灭性损失视而不见,更错误地、并且坚定地相信,美军的航母力量已经元气大伤,不足为惧。
因此,当几天之后,栗田健男中将率领着联合舰队的最后一支主力,浩浩荡荡地驶向莱特湾时,他手中拿到的作战计划和情报简报,全都是建立在“哈尔西的航母舰队已遭重创”这个虚假的前提之上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正率领着一支几乎没有任何空中掩护的舰队,驶向一个由自己的同胞用谎言和幻想,为他精心打造的、致命的陷阱。
宣传,最终变成了一把指向自己心脏的利刃。
当台湾上空的硝烟最终散去,这场为期五天的激烈空战,留下的,是两个截然不同、却又相互关联的现实。一个是日本大本营向全世界宣告的、印在报纸上的辉煌胜利;另一个,则是记录在双方战损报告里,那份冰冷、残酷的真实账单。
日本方面,其损失是灾难性的,是末日级别的。
在短短几天的台湾空战中,超过500架日军飞机在空中被击落,或是在地面被摧毁。这个数字,甚至超过了几个月前那场着名的“马里亚纳射火鸡大赛”中的总损失。部署在台湾、被视为“捷号作战”中坚力量的第二航空舰队,几乎被成建制地全歼。这支为了保卫菲律宾而准备的核心空中力量,在真正的决战——莱特湾海战——打响之前,就已经灰飞烟灭了。日本海军在这一关键地区的陆基航空力量,遭到了不可逆转的、彻底的瘫痪。
美国方面,损失则小到不成比例。
在总计超过4000架次的攻击和空战任务中,美军仅损失了不到100架飞机,64名飞行员和机组人员牺牲。“堪培拉”号和“休斯顿”号两艘巡洋舰虽然遭到重创,但在船员们努力下,最终被奇迹般地成功拖回了后方基地,并在几个月后修复,重新投入了战斗。
哈尔西的第38特遣舰队,几乎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削弱。
长期以来,历史学家们往往将台湾空战,视为莱特湾海战前的一场“序幕”或“前奏”。然而,从它产生的直接后果来看,这种看法大大低估了它的决定性重要性。台湾空战本身,就是莱特湾海战决定性的第一幕,它在海战打响之前,就已经决定了海战的结局。
首先,它彻底剥夺了日本水面舰队的空中掩护。当几天后,栗田健男和西村祥治的舰队,按照“捷一号”作战计划,分别从南北两个方向气势汹汹地冲向莱特湾时,他们头顶上的天空,是“空的”。本应从台湾起飞支援他们的数百架飞机,已经变成了一堆堆散落在岛屿各处的残骸。正是因为缺少了这层保护伞,栗田的舰队才会在锡布延海,被哈尔西的航母舰载机当成活靶子一样反复攻击,导致超级战列舰“武藏”号被活活炸沉,整个舰队在进入决战水域前,就已遍体鳞伤。
其次,也是更致命的,它用虚假的胜利情报,彻底毒害了日本的战略决策。建立在“美军航母舰队已遭重创”这一错误认知上的作战计划,使得日军从上到下都充满了不切实际的乐观情绪,并严重低估了他们即将面对的敌人的真正实力。这种情报上的巨大失误,是导致后来栗田舰队在萨马岛海战中,面对美军弱小的护航航母编队时,做出“谜之反转”等一系列饱受争议决策的重要心理因素。他以为自己打的是残兵败将,结果却一头撞上了兵强马壮的主力。
最终,战争的胜负,还是由人来决定的。
对于美军而言,台湾空战是一块“致命的试金石”。像VF-18中队那些稚嫩的飞行员,比如“当日王牌”莫伦豪尔,在短短几天内,就在血与火的洗礼中,被迅速锻造成了经验丰富、杀气腾腾的老兵。“休斯顿”号和“堪培拉”号的船员们,则用他们的行动,向全世界证明了卓越的训练、坚韧的意志和精湛的损管技术,能够创造怎样的奇迹。
而对于日军而言,这却是一场源于绝望、终于欺骗的巨大悲剧。像岩本彻三这样的王牌飞行员,为众多战友的无谓牺牲而痛心疾首,他在日记中悲愤地写道:“如此一次性失去这么多战友,还是第一次。失去了这么多优秀的飞行员,今后的仗还怎么打?”
而那些缺乏经验的年轻飞行员,则像飞蛾扑火一样,被送上了一场必死的战斗。他们的牺牲,最终仅仅是为了支撑起一个虚假的胜利谎言,而这个谎言,最终又会毁灭更多的人。
这场空战的惨败,也直接催生了二战中最骇人听闻的战术——“神风特攻队”的诞生。当福留繁中将,以及随后接管菲律宾航空部队指挥的大西泷治郎中将,亲眼目睹了常规攻击已经完全失效,连T攻击部队这样的精锐都毫无作用时,他们痛苦地意识到,剩下的选择只有一个了。
当武器无法击中敌人时,那就用飞行员的肉体,连同飞机和炸弹,一起直接撞向敌舰。
于是,第一批神风特攻队,正是在台湾空战结束后几天,在莱特湾的战场上,被正式组织起来的。日本的战争机器,从此走上了一条以死亡为荣耀、以自毁为手段的不归路。
当两支庞大的舰队最终驶离台湾海域时,它们的命运其实已经注定。
一支舰队,虽然经历了战斗的创伤,但实力完整,士气高昂,正全速驶向莱特湾,去迎接属于它的最终胜利;而另一支舰队,其空中力量已被摧毁,其指挥系统被谎言所蒙蔽,正懵懂地、悲壮地,驶向其在历史上的最后一场大海战,以及最终在海底的覆灭。
下一回,我们将见证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海战——莱特湾大海战的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