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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回我们说到,随着1943年“黑色五月”的到来,邓尼茨元帅和他的“灰色狼群”,在大西洋上遭遇了雪崩式的惨败。盟军凭借着情报、科技和空中力量的系统性优势,一举击溃了U艇部队,赢得了这场决定战争走向的绞杀与反绞杀之战。
大西洋上的狼群被肃清了,其战略意义,怎么强调都不过分。它意味着,从北美大陆出发的、满载着百万大军和如山物资的运输船队,终于可以相对安全地横渡大西洋,在英国集结。它意味着,那场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宏大的、即将决定法西斯德国最终命运的登陆作战,其最重要的前提条件,已经达成。
现在,是时候把镜头,对准英吉利海峡对岸,那片被纳粹铁蹄蹂躏了4年多的欧洲大陆了。
说起“霸王”行动,我们就必须先说说它的对手——那道沿着法国、比利时、荷兰、丹麦、挪威海岸线,理论上应该绵延数千公里的超级防线。它的总设计师,阿道夫·希特勒,给它起了一个听起来就霸气十足、坚不可摧的名字:“大西洋壁垒”。
咱们之前讲过,自从德国空军在不列颠空战中折戟沉沙,跨海登陆英国的“海狮计划”破产之后,希特勒就把他全部的赌注,都押在了东线,发动了入侵苏联的“巴巴罗萨行动”。
按照咱们这位元首的设想,苏联不过是个“泥足巨人”,最多三个月,就能将其彻底征服。然后抢占苏联丰厚的资源,在集中精力对付孤悬海外的英国。但事实证明,他严重低估了这头北极熊的抗击打能力。以前那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德军,第一次在莫斯科的冰天雪地里,吃了大瘪。
在一段希特勒唯一流传下来的会议录音中(1942年6月,他会见芬兰元帅曼纳海姆时被偷偷录下),我们能听到,这位元首用一种异常平和、甚至有些无奈的语气,亲口承认,他“完全、彻底地低估了”苏联的战争潜力和军事储备。
东线战场,成了一个无底洞,一个不断吞噬德军兵员和装备的血肉磨坊。这迫使希特勒,不得不重新审视他那条漫长的西线海岸。他必须防着随时可能从背后捅自己一刀的英国人,以及他们背后那个越来越强大的美国。
于是,在1942年3月,希特勒发布了他的第40号元首指令。一项宏伟到近乎疯狂的超级工程,就此诞生——大西洋壁垒。
在纳粹的宣传机器里,这是一道从挪威北角一直延伸到法西边境的、由钢铁与混凝土浇筑的、坚不可摧的万里长城。它是“欧洲堡垒”最坚固的盾牌,旨在将任何胆敢踏上欧洲大陆的盟军部队,碾碎在滩头之上。当时的宣传海报上,描绘着口径骇人的巨型海岸炮、如蜂巢般密不透风的碉堡群,以及严阵以待、目光坚毅的德军士兵,向全世界高调宣告着第三帝国的决心与力量。
然而,在这层由宣传构筑的华丽外衣之下,现实,却是一个充满了妥协、漏洞和黑色幽默的、完全不同的故事。
首先,大西洋壁垒的建设本身,就是一场对德国战争资源的豪赌。它像一头贪婪的巨兽,吞噬了惊人的1700万立方米混凝土和120万吨钢材。这是什么概念?这些宝贵的资源,如果用在东线,足以制造出成千上万辆虎式坦克和斯图卡轰炸机,去应对苏联红军那潮水般的猛烈攻势。可以说,西墙的每一寸加固,都意味着东线的一次削弱。
这项工程的背后,是数十万劳工的血汗。当时的维希法国傀儡政权,被迫征召了约60万名法国工人。他们与来自其他被占领国的劳工一起,在德国臭名昭着的托特组织的严酷监督下,日以继夜地劳作。对当地人而言,这道壁垒不仅是一座军事设施,更是压迫与屈辱的永恒象征。当然,也有一些当地的承包商,从中渔利,与德国人形成了复杂的共生与对立关系。
更致命的是,这道所谓的“壁垒”,实际上充满了巨大的漏洞,强度极不均衡。它不是一条连贯的防线,而更像是一串珍珠项链,有些珍珠很大很亮,但珍珠之间,只有脆弱的线连着。
在那些被德军高层,包括希特勒本人,视为最可能登陆点的关键港口,比如瑟堡、布洛涅,尤其是与英国隔海相望、距离最近的加莱海峡地区,防御工事确实堪称坚固。那里部署了口径超过280毫米的巨型火炮,构筑了层层叠叠的碉堡和反坦克壕,并驻扎了数以万计的重兵。
但在这些重点区域之间,那漫长到令人绝望的海岸线上,防御却异常薄弱。许多地段的工事,直到1944年6月6日盟军登陆的那一天,都远未完工。就连被希特勒寄予厚望、派去加固防线的陆军元帅埃尔温·隆美尔,在1944年初视察完防线后,也给出了一个悲观到极点的评估:在许多关键区域,防线的完工程度,仅仅只有18%。
就在德国人忙于构筑这座庞大而又残缺的堡垒时,一个不为人知的幕后故事,已经为它的最终命运,提前埋下了伏笔。
1942年,一位名叫雷内·杜歇的法国抵抗组织特工,以一个普通油漆工的身份作掩护,成功地潜入到了德军在诺曼底地区的建筑工地。他凭借着过人的胆识和近乎天才的记忆力,居然在几个月的时间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整套大西洋壁垒的设计蓝图,深深地刻在了自己的脑子里。这份包含了所有主要防御工事、火力点配置、碉堡结构细节的珍贵情报,被他冒着生命危险,通过抵抗组织,交到了远在伦敦的盟军手中。
从那一刻起,这座在宣传中无懈可击的堡垒,在盟军最高统帅部的战略地图上,其所有的强点、弱点、命门和罩门,都已一览无余,再无秘密可言。
最终,大西洋壁垒,陷入了它自己制造的“宣传陷阱”。纳粹政权是如此卖力地鼓吹它的坚不可摧,以至于德国最高统帅部在某种程度上,也开始相信了自己编造的神话,滋生了一种危险的、致命的自满情绪。他们将最精锐的部队和最多的资源,投入到他们认为最重要的加莱地区,却在潜意识里,忽视了那些看似次要的、漫长的海岸线。
这种心理上的依赖,使得当盟军最终从他们意想不到的地方——诺曼底——撕开防线时,其造成的心理冲击,远比物理上的突破,更为致命。
此外,这座堡垒的根基,从一开始就是不稳的。为了弥补在东线战场那恐怖的兵员消耗,驻守在西线的德军部队,成分极其复杂。在总计约95万的兵力中,有相当一部分师团,是由所谓的“东方部队”组成的。
这些士兵,大多是被俘的苏联红军战俘,或是来自东欧各个被占领区的强制征召人员。他们被配发德式的军服,拿着德国的武器,却怀着迥异的心思。他们的训练水平低下,装备也往往是德军淘汰下来的二流货色。更重要的是,他们对纳粹德国,没有一丝一毫的忠诚可言,根本缺乏为希特勒卖命的战斗意志。让他们去守卫一道号称“千年永固”的防线,无异于将沙土,作为万丈高楼的地基。
当真正的考验来临时,这座建立在浮夸的宣传、残酷的强制劳动和不可靠的兵员之上的堡垒,其轰然崩塌,几乎是注定的。
在那些看似坚固的混凝土工事背后,德军西线指挥体系的内部,存在着一道更深、更致命的裂痕。这道裂痕,源于两位德高望重的陆军元帅之间,根本性的战略分歧。
这道裂痕的一边,是西线总司令伦德施泰特元帅。
另一边,是B集团军群司令隆美尔元帅。
他们的争论,不仅仅是战术层面的不同见解,更反映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战争哲学。而这种在最高层无法调和的矛盾,最终导致了德军在诺曼底的防御体系,陷入了灾难性的瘫痪。
先说伦德施泰特。这是一位典型的、旧派的普鲁士传统军事贵族,一辈子都在军中打滚,身经百战,思想深邃,但也略显保守。他抽着雪茄,看着地图,对希特勒那个劳民伤财的“大西洋壁垒”,打心眼儿里就瞧不上。在他看来,这玩意儿充其量,就是一场大规模的“虚张声势”。
这位老元帅,信奉的是战争的艺术在于“机动作战”。他坚信,正确的打法,应该是诱敌深入。放任盟军在海滩上,付出惨重的代价,建立一个初步的、不稳固的立足点。然后,在远离盟军海军舰炮那恐怖的有效射程之外,德军集结强大的、机动的装甲预备队,像一把铁锤一样,发动一次雷霆万钧的决定性反击,将那些立足未稳的盟军,一举砸回海里去。
这是一种经典的、以空间换取时间的纵深防御策略,也是德国陆军自古以来就引以为傲的“运动战”思想的体现。
然而,隆美尔,这位以在北非沙漠中,指挥装甲部队神出鬼没而闻名于世的“沙漠之狐”,却从他在非洲的惨痛失败中,得出了一个完全相反的、血的教训。
他亲身体会过,在盟军掌握了绝对的制空权之后,任何大规模的地面机动,都无异于自杀。他太清楚了,一旦盟军的飞机,像一群愤怒的黄蜂一样,布满了天空,德军的坦克部队,甚至都无法在白天,从集结地开到前线,就会被那些呼啸而下的战斗轰炸机,像敲罐头一样,一辆一辆地摧毁在路上。
因此,隆美尔固执地认为,决战,必须在海滩上打响!而且,必须在登陆的最初24小时内,就分出胜负!他有一句名言:“对盟军来说,登陆的第一天将是最长的一天,对我们来说,也是。”
他主张,应该将宝贵的装甲师,尽可能地靠前部署,就隐藏在海岸线后方几公里的地方。以便在盟军登陆的第一时间,就立刻发起反击,趁着他们最混乱、最脆弱的时刻,将他们消灭在水际滩头,根本不给他们建立滩头阵地的机会。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隆美尔一上任,就发了疯一样地,开始加强沿岸的防御。他下令布设了数百万枚地雷,在海滩上插满了成千上万根被称为“隆美尔芦笋”的、尖端绑着炸药的反滑翔机木桩,试图将整个海岸线,变成一个不留活口的死亡陷阱。
这场元帅间的争论,很快就从西线司令部,吵到了柏林的最高统帅部。然而,希特勒的介入,非但没有解决问题,反而使情况变得一团糟。
希特勒这个人的统治权术,一向是“分而治之”。他乐于见到自己的下属之间相互制衡,这样,最终的决定权,才能牢牢地掌握在他自己手里。他既不完全采纳伦德施泰特的纵深防御方案,也不完全支持隆美尔的滩头决战理论,而是采取了一个灾难性的“折中”方案。
他同意,将一部分装甲师的指挥权,下放给隆美尔的B集团军群,算是安抚一下这位在前线苦干的前线将领。但同时,他又将最精锐的几个装甲师,包括战斗力最强的党卫军第一装甲军,划归自己直接控制的“最高统帅部预备队”。并且规定,没有他本人的亲自命令,任何人都不得调动这些部队一兵一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