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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的暮春总带着股子焦土味。李昭阳蹲在永兴坊农田边，看新插的稻苗在暮色里泛着诡异的紫光。指节上的断指疤痕突然发烫——那截断指是三年前在陇右道被突厥狼卫斩断的，此刻却像活物般突突跳动，仿佛要钻进泥土里。
\"昭明兄！地脉有异！\"柳寒霜的呼声惊破暮色。少女提着陌刀从田垄跃来，月白色襦裙沾满青泥，刀柄上的鎏金牡丹纹沾着星点荧光，正是武则天亲赐的\"催粮刃\"。李昭阳这才注意到田垄间的灵气流动已乱成麻团，本该滋养作物的灵泉倒灌向天，在云层里聚成暗紫色旋涡，隐约有金石相击之声从旋涡深处传来。
\"是虫洞......\"李昭阳按住断指，疤痕处渗出金线般的灵血。他忽然想起师父圆寂前说的话：\"当穰灾起时，断指堪为钥。\"指尖猛地扎进田埂，黑土下竟传来金属齿轮转动的声响，无数蝌蚪状符文从指缝涌出，在半空拼出古朴书册的轮廓——正是失传已久的《汜胜之书》。
但这书册绝非凡品。墨字悬浮在空中，每个笔画都是扭曲的黑洞，书页翻动时掀起罡风，吹得柳寒霜发丝根根倒竖。她看见书中某页映出赤红星象，正是超新星爆发的图景，墨迹化作灰烬簌簌飘落，竟在泥地里长出寸许高的麦穗，穗尖跳动着幽蓝火焰。
\"小心！\"李昭阳突然拽住柳寒霜后领。一道银芒擦着她耳际掠过，钉入身后树干——竟是半段残破的玉简，裂痕间渗出幽绿鬼火。抬头望去，田垄尽头立着个身披白纱的女子，纱袍上绣着已失传的隋代云雷纹，怀中抱着柄镶嵌二十八星宿的青铜连枷，链身缠绕的不是铁链，而是流淌着星辉的银河碎片。
\"崔文鸢......\"柳寒霜握紧陌刀，指节发白。三年前那场地脉暴动中，这位前农道司主簿为修复灵脉献祭了元神，此刻却以残魂形态重现，眼瞳里跳动着怨毒的幽光。她手中连枷一挥，星河倒卷而来，《汜胜之书》的书页竟片片碎裂，化作液态星图倾泻而下，触及地面的星辉瞬间长成带倒刺的麦穗，麦芒上凝结着突厥文咒印。
李昭阳咬破舌尖，断指处喷出三尺血雾。血雾中浮现出半卷残书——《天工策》，这是他用三年精血温养的本命法宝。书页展开时，田垄里的灵泉突然沸腾，化作九条水龙盘绕在他周身。\"借问天工，可有火铳？\"他低喝一声，残书骤然燃烧，灰烬中凝结出一杆漆黑火铳，枪管上刻着层层叠叠的符文，正是传说中能焚尽妖邪的\"神火铳\"。
崔文鸢的连枷已至眼前。柳寒霜旋身挥刀，陌刀劈开星河的刹那，刀光竟映出武则天的十二道催粮诏——每道诏书都曾浸过贤臣的血，此刻化作刀身纹路，迸发出煌煌龙气。三百道刀影同时斩落，将星图麦穗斩成齑粉，却见断穗中爆出缕缕黑烟，凝结成三百具披甲武士，胸前甲胄刻着\"千牛卫\"字样，掌心摊开处竟是染血的《茶经》残页。
\"武周遗魂......\"李昭阳瞳孔骤缩。这些尸体是武周代唐时被清洗的旧部，不知为何被炼成怨魂种在麦穗里。神火铳轰然作响，一道赤芒击穿为首怨魂的咽喉，却见那怨魂化作飞灰时，竟在地面留下突厥狼头图腾。
崔文鸢的笑声混着星河碎响传来：\"李昭阳，你以为修复地脉就能阻止穰灾？当年玄武门之变的血，早把长安灵脉泡成了毒汤！\"她连枷重重砸地，青铜浑天仪破土而出，十二道仪轨间流淌着暗红液体，正是武德九年那场政变的血腥露水。浑天仪转动时，星图麦穗疯狂生长，转眼间已没过膝盖，麦芒上的突厥咒印连成整片光网，将三人困在中央。
柳寒霜的陌刀突然震颤。她想起师父曾说，催粮刃虽为皇器，却需以\"民望\"为引。少女闭目凝神，刀身牡丹纹突然绽放金光，田间未被污染的稻苗竟齐齐弯腰，将灵气聚成金色稻浪。\"昭明兄，接刀！\"她奋力掷出陌刀，李昭阳单手持铳，另一只手抓住刀柄，断指血滴在刀身，竟与火铳符文共鸣。
\"古今多少事，都付火铳中！\"李昭阳暴喝一声，双器同时催动。神火铳喷出的不再是火焰，而是融合了《天工策》机巧与《汜胜之书》农道的灵光，陌刀则劈开时空般斩向浑天仪阵列。崔文鸢的连枷再度挥来，却在触及光焰的刹那，星河流转间映出她前世的记忆——原来她竟是李建成旧部之女，当年亲眼目睹玄武门之变，元神执念竟跨越百年，借虫洞之灾重返人间。
\"原来如此......\"柳寒霜低语，挥刀的手劲松了半分。却见李昭阳断指猛地插入浑天仪缝隙，血光与露水相触，竟爆出震天轰鸣。时空在这一刻扭曲，远处传来战马嘶鸣，隐约可见玄武门城头的刀光剑影，而近处的星图麦穗正纷纷枯萎，露出藏在根部的记忆晶片——那是初代灵植的精魄，却被突厥巫法污染。
崔文鸢的残魂在光焰中渐渐透明。她望着李昭阳手中的断指，忽然惨笑道：\"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那截断指......可是用突厥巫王骨血续接的！\"话音未落，李昭阳的断指突然不受控制地膨胀，疤痕处裂开缝隙，露出里面蠕动的黑色虫豸——所谓\"虫洞\"，竟是寄生在地脉中的噬灵虫！
柳寒霜的陌刀及时斩落，将断指虫豸斩成两截。李昭阳趁机将神火铳抵住虫洞核心，喝道：\"寒霜，借你灵气一用！\"少女咬牙将灵泉导入火铳，金色稻浪与赤色火焰交融，在虫洞上方凝成巨大粮囤虚影，正是农道司的镇司之宝\"天下粮仓\"。
\"开仓！\"
轰鸣声中，虫洞被碾成齑粉，崔文鸢的残魂发出不甘的尖啸，化作星屑消散。李昭阳瘫坐在地，看着手中只剩半截的断指，发现里面果然嵌着半枚突厥狼头图腾。柳寒霜递来清水，却见他指尖又渗出金线——这次，金线上竟缠着几缕麦穗，正是未被污染的《汜胜之书》灵种。
\"昭明兄，你看......\"柳寒霜指向天际。虫洞崩塌处，真正的星空重新显现，二十八宿排列如常，却有一颗新星在东方升起。田垄里的毒麦已尽数枯死，唯有李昭阳血滴过的地方，冒出几株翡翠般的新苗，叶尖挂着露珠，折射出七彩光芒。
远处传来打更声，已是子时三刻。李昭阳将断指残片埋入田间，对柳寒霜笑道：\"看来这虫洞之灾，倒是帮咱们找出了地脉里的老病根。明日去农道司，该把突厥巫法的卷宗全翻出来晒晒了。\"
少女点头，拾起陌刀时却发现刀身多了道纹路——那是刚才斩落星图时，无意中刻下的麦穗图案。她忽然想起崔文鸢消散前的眼神，竟有几分释然，仿佛百年执念终于得解。
夜风拂过新苗，带来些许稻香。李昭阳望着星空，想起师父说过的\"穰灾循环\"，忽然握紧了断指处的疤痕。他知道，这不过是漫长争斗的开始，但至少今夜，长安的灵脉暂时安宁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