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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去古籍区。"珺弛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在绢纸上，"那里有雕花屏风。"
诗妍惊讶地发现，这个在操场手足无措的男孩，此刻在书架间穿行的姿态却像回到自己领地的小兽。他熟门熟路地绕过希腊神话专区，指尖在某本《天工开物》的书脊上短暂停留，最后停在一扇绘着梅兰竹菊的屏风前。
"哇！"憬珩刚要欢呼，就被翊尧捂住嘴。科技少年指了指墙上"静"字的书法作品，变魔术般从包里掏出四副蓝牙耳机。
珺弛从古籍区的抽屉里取出备用的宣纸和毛笔——图书管理员是他天文社的指导老师。诗妍注意到他研墨的姿势格外标准，手腕悬空的弧度像在描摹某个星座。
"我先来！"憬珩抢过毛笔，却在落笔时突然郑重起来。他写的是"永远热血"，最后一个"血"字的飞白拖得很长，像篮球划过的抛物线。轮到录像时，这个总是嬉笑的男孩突然结巴："那个...其实我偷偷把大家...把大家..."话没说完就红了眼眶，猛地转身把脸埋进《辞海》里。
翊尧的留言充满科技感。他用毛笔在宣纸上画了二进制代码的云朵，录像时眼镜片反射着平板的光："扫描这个二维码，能看到我做的班级网站..."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补充道，"服务器我租了十年。"
轮到诗妍时，窗外的光正好移到她铺开的宣纸上。她写"念念不忘"四个字，笔锋在"忘"字最后一勾时突然颤抖——她发现这张宣纸的右下角有个小小的墨水点，和一年级书法课时弄脏的那张一模一样。而她的毕业留言是“丹樨对策三千字，金榜题名五色春，追风赶月莫停留，平芜近处是春山，让我们以笔为浆，以梦为帆，在知识的海洋里破浪前行。前路虽远，行则将至。未来可期，锦绣可待。毕业快乐，后会有期……”
珺弛是最后一个。他录像时全程盯着书架顶层的《星空图谱》，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七月三日凌晨...英仙座流星雨..."说完迅速把镜头转向他写的字——"光年不是时间单位"。
拍摄最后一张合影时，意外发生了。憬珩非要模仿古籍里的古人作揖，结果撞倒了屏风。倾倒的瞬间，诗妍看见珺弛下意识伸手护住她的后脑勺，而翊尧居然用平板电脑当缓冲垫。
哗啦——
屏风后露出整面照片墙。原来这里藏着历届毕业生的合影，最早的一张已经泛黄，照片里的女生梳着麻花辫，背景是五十年前的校门。
"找找老师！"憬珩瞬间忘记悲伤。四个脑袋凑近玻璃相框，终于在角落找到扎着马尾的年轻班主任，她身旁站着同样年轻的摄影师——现在正给他们拍照的王师傅。
"原来..."诗妍的指尖轻轻触碰相框，"毕业照也会变成时光胶囊。"
突然，图书管理员的咳嗽声从哲学区传来。四个孩子手忙脚乱地扶起屏风，珺弛在混乱中往诗妍手里塞了个东西——是张对折的星图，背面用铅笔写着"21:00 天台"。
教室里的风扇吱呀转动，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划出一道金线。诗妍展开那件明黄色的连衣裙，发现领口内侧绣着一个小小的“6.5”——是班主任刘老师的手笔。
“哇，这颜色也太亮了！”憬珩拎着黄色短袖在镜子前比划，像举着一面小旗子，“穿上这个，操场上都能直接当路标了！”
珺弛默默整理着衣领，目光却悄悄瞥向诗妍的方向。她正低头系裙带，发梢垂落，阳光在上面跳跃。翊尧推了推眼镜，冷不丁开口：“根据色彩心理学，黄色能提高人的幸福指数。”
“那还等什么？”憬珩一把抓起黑色短裤，“冲啊！去当操场上最幸福的人！”
操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同学，有人拿着纸飞机，有人牵着气球，笑声和快门声此起彼伏。诗妍手里握着一支向日葵，花瓣饱满得像要溢出来，花盘微微低垂，像在害羞。
“来来来，站好！”摄影师指挥着，“诗妍站中间，你们三个围着她！”
珺弛站在她左侧，双手插在口袋里，指尖却悄悄捏着一颗玻璃珠——那是他小时候用来许愿的“幸运星”。憬珩在她右侧，夸张地比了个“V”字手势，笑得比阳光还灿烂。翊尧站在她身后，手里还拿着平板，但镜头对准的却不是屏幕，而是诗妍的背影。
“三、二、一——”
快门按下的瞬间，几架纸飞机从旁边飞过，划过湛蓝的天空。憬珩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气球，绳子系着的小卡片上写着每个人的名字。
“放！”他大喊一声，气球腾空而起，混在纸飞机里，像一场小型庆典。
诗妍仰头看着，向日葵的花瓣轻轻擦过她的脸颊。珺弛的玻璃珠滚落在地，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翊尧的平板“咔嚓”一声，自动拍下了这一刻——不是摆拍，而是真实的、流动的青春。
更衣室的灯光有些昏黄，诗妍展开那件熟悉的白校服，袖口处有一道浅浅的墨水印——是去年冬天写作业时不小心蹭上的。她轻轻抚过那道痕迹，像是触摸一段凝固的时光。
“哎，这校服我穿了三年，终于要退休了。”憬珩拎着衣领抖了抖，夸张地嗅了嗅，“连洗衣液的味道都刻进DNA了！”
珺弛低头扣着纽扣，指尖在第二颗扣子上停顿了一下——那是传说中“毕业时要送给最重要的人”的那一颗。翊尧推了推眼镜，默默从包里抽出一张A4纸：“写点祝福语吧，待会儿拍照用。”
诗妍接过笔，笔尖悬在纸上几秒，最终写下：
“追风赶月莫停留，平芜尽处是春山。”
她抬头时，发现珺弛的纸上只有简单的一句：“星空永远晴朗。” 而憬珩的字歪歪扭扭却格外用力：“永远热血，永远少年！” 翊尧的则是一串二进制代码，下面小小地标注着：“解码后是‘再见不是终点’。”
他们拉着班主任刘老师回到教室，阳光斜斜地洒在讲台上，粉笔灰在光束里轻轻浮动。刘老师笑着摇头：“你们啊，毕业了还让我站讲台。”
“因为您是我们永远的班主任啊！”憬珩笑嘻嘻地把椅子拖过来，示意老师坐下。
诗妍站在刘老师身旁，手里举着写有祝福语的A4纸，珺弛和翊尧分别站在两侧，憬珩则半蹲在前排，像极了平时上课时最爱插话的那个学生。快门按下的瞬间，刘老师的眼眶微微发红，而窗外的蝉鸣声恰好在此刻响起，像是夏天在替他们告别。
换到楼下拍摄单人照时，诗妍从道具箱里选了一本书——是语文课本，扉页上还有她一年级时歪歪扭扭的签名。
摄影师让她坐在梧桐树下的长椅上，书摊开在膝头。风恰好翻动书页，停在《再别康桥》那一章。诗妍低头看着那句“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紧。
远处的珺弛正在拍他的单人照，道具是一架小小的纸飞机——他把它举向天空，目光却越过机翼，看向诗妍的方向。
午饭过后，教室里弥漫着淡淡的饭香和困倦的安静。诗妍趴在课桌上小憩，耳边是风扇转动的声音和窗外偶尔的鸟鸣。她半梦半醒间，恍惚听见珺弛和憬珩低声争论着什么，翊尧则在一旁敲击平板，似乎在记录最后的班级日志。
“醒醒，开工了！”憬珩轻轻戳了戳她的肩膀，递来一瓶冰凉的柠檬水，“摄影师回来了，要拍视频了。”
黑板被擦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右上角的值日表还留着今天的日期——5月28日。班主任刘老师站在讲台旁，轻声说：“按学号上来写名字吧，就像你们第一天走进这个教室时一样。”
学号1号的女生走上讲台，粉笔在黑板上划出第一道痕迹。诗妍是3号，她捏着粉笔，指尖微微发颤。站在黑板前，她忽然想起一年级第一次写自己名字时，“妍”字的“女”字旁写得歪歪扭扭，还被同桌笑话过。而现在，她的笔迹已经变得清秀流畅。
“江诗妍”——最后一笔落下时，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教室。珺弛坐在倒数第二排，日光透过窗户斜斜地映在他的课桌上，他正低头折着什么，或许是又一只纸飞机。
操场的午后阳光炽烈，风却格外清爽。憬珩不知从哪里变出四个彩色风车，塞到每个人手里：“跑起来！让风车转快点！”
诗妍握紧风车的手柄，气球线缠绕在腕间，随着奔跑的动作轻轻飘荡。珺弛跑在她身侧，风车在他手中呼呼旋转，映着阳光投下斑斓的影子。翊尧难得放开了平板，举着气球笑得像个孩子，而憬珩冲在最前面，回头大喊：“快点！再跑一圈！”
摄影师半蹲在跑道旁，镜头追随着他们的身影。风掠过耳畔，诗妍忽然觉得，这一刻像是被拉长的慢镜头——风车的色彩、气球的弧度、珺弛被风吹起的衣角，还有憬珩肆无忌惮的笑声，全都凝固在夏天的风里。
更衣室里，诗妍展开最后一套服装——一条淡紫色的连衣裙，裙摆处绣着细小的白色星辰。她轻轻抚过那些星星，忽然想起一年级时美术课画过的银河。
“这颜色也太梦幻了吧！”憬珩拎着紫色短袖在镜子前转了个圈，“像不像童话里的魔法少年？”
珺弛默默整理着衣领，指尖在袖口停顿了一下——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暗袋，他昨天偷偷塞进去的东西还在。翊尧推了推眼镜，难得评价了一句：“紫色波长最短，但寓意最深远。”
操场上，夕阳开始西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摄影师让他们站在梧桐树下，风掠过时，紫色的衣角与树叶一同轻轻摆动。
“最后一套了，笑开心点！”摄影师喊道。
诗妍微微仰头，余光看到珺弛站在她身侧，目光安静地落在远处的天边。憬珩一如既往地搞怪，比着夸张的剪刀手，而翊尧嘴角带着罕见的柔和笑意。
快门按下时，一片梧桐叶恰好飘落，擦过诗妍的肩头，像是一个温柔的句点。
拍摄结束的铃声在校园里回荡，他们回到教室收拾书包。诗妍的抽屉里还留着半块没吃完的巧克力，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名字尚未擦去。
“就这样结束了啊……”憬珩突然安静下来，手指划过自己的课桌——那里刻着他一年级时幼稚的涂鸦。
珺弛站在窗边，夕阳将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色。他回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翊尧把平板收进包里，忽然递给每人一张小卡片：“我写了个程序，扫描后能看到这六年的所有班级照片。”
诗妍接过卡片，指尖触到一行凸起的小字：“故事未完。”
他们并肩走出校门，影子在身后交叠。紫色的衣角被晚风吹起，像一片片温柔的云。
他们的故事，始于盛夏，却永不终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