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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老虎正烈的午后,阿禾在院里翻晒稻谷,十岁的阿辰蹲在一旁帮着捡谷粒,小女儿阿糯趴在门槛上画粉笔画。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没等阿禾抬头,三个黑衣汉子已踹开木门,刀锋上的寒光直刺眼底。
为首的汉子满脸疤纹,死死盯着阿禾,声音像淬了冰:“波儿!不,该叫你阿禾?当年你血洗我凌家满门时,怎没想过有今日?”
阿禾浑身一僵,握着木耙的手骤然收紧。他早该想到,江湖恩怨哪会轻易被江南的炊烟吹散。阿芸听到动静从屋里冲出来,下意识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脸色苍白:“你们是谁?我们不认识什么波儿!”
“不认识?”疤脸汉子冷笑,目光扫过躲在阿芸身后的阿辰和阿糯,眼底泛起狠戾,“当年你灭我满门,今日我便要你尝尝,失去最珍贵之物的滋味!”话音未落,他身旁的汉子已提刀扑向孩子,刀锋直逼阿辰的后背。
阿禾瞳孔骤缩,多年未动的内力竟在丹田处隐隐躁动,可他猛地按住心口——他若再动武,便会打破这十年安稳,更会让孩子们知道父亲的过往。情急之下,他合身扑过去,用后背硬生生挡下那一刀,鲜血瞬间浸透了粗布短衫。
“阿禾!”阿芸尖叫着扑过来,却被另一个黑衣汉子用刀架住脖子。阿辰和阿糯吓得大哭,却死死攥着母亲的衣角不肯松手。
“你不是想护着他们吗?”疤脸汉子走上前,用刀挑起阿禾的下巴,“当年你杀我妻儿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求饶的!现在,你选一个——是让你儿子死,还是女儿?”
阿禾忍着剧痛抬头,看着孩子们惊恐的眼神,看着阿芸含泪的目光,心脏像被生生撕裂。他曾以为抛开过往就能换来安稳,却忘了当年的血债早已刻进骨血。他缓缓撑起身子,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沙哑却坚定:“当年之事是我一人所为,与他们无关。要杀要剐,冲我来!”
“冲你来?太便宜你了!”疤脸汉子猛地踹向阿禾的膝盖,迫使他跪倒在地,“我就要看着你亲手选,看着你最珍视的人在你面前消失!”
阿辰突然挣脱母亲的手,捡起地上的木耙朝疤脸汉子砸去:“不许欺负我爹!”可孩子的力气哪敌得过江湖好手,疤脸汉子反手一掌,便将阿辰拍倒在地,嘴角溢出鲜血。
“阿辰!”阿禾目眦欲裂,丹田处的热流再也压制不住,可就在内力即将冲破经脉时,他瞥见阿糯吓得浑身发抖,眼神里满是对“会武功的爹”的陌生与恐惧。他猛地咬住舌尖,硬生生将内力逼了回去,喉头涌上腥甜。
他知道,一旦动用武功,他就再也不是孩子们眼中那个只会编竹筐、种稻谷的普通父亲,这段安稳日子也会彻底崩塌。他缓缓跪直身子,看向疤脸汉子,声音带着哀求:“我当年罪孽深重,你要报仇,我绝不反抗。但求你放过他们,他们是无辜的……”
疤脸汉子看着他眼底的绝望,又看了看缩在一旁的妇孺,突然哈哈大笑,笑声里满是悲凉:“无辜?我凌家三十多口人,哪个不无辜?你现在求我,当年谁又求过你?”他举起刀,刀尖对准阿糯的额头,“我数三声,你若还不选,两个孩子,我一个都不留!”
“一!”
刀锋的寒气逼得阿糯瑟瑟发抖,阿芸早已哭得肝肠寸断。阿禾跪在地上,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十年的幸福像一场易碎的梦,而他终究逃不过当年种下的恶果。他的手微微颤抖,不知该如何抉择,只能眼睁睁看着疤脸汉子口中的数字,一步步逼近绝望的边缘。
疤脸汉子的刀仍悬在阿糯额前,却故意放缓了动作,像是要把恐惧一点点揉进阿禾的骨血里:“逼你?是你当年挥刀时没给自己留退路!我妻儿下葬那天,我就发誓,要么拉着你和你在乎的人一起陪葬,要么我自己死在复仇路上——我活着,从来就只为这一件事!”
他猛地收刀,却用刀柄狠狠砸在阿禾胸口。阿禾本就背着刀伤,此刻踉跄着撞在院墙上,喉头的腥甜再也压不住,一口血喷在青砖上。阿芸想扑过来扶他,却被汉子死死按住肩膀,只能眼睁睁看着丈夫狼狈的模样,泪水混着绝望砸在地上。
“今天不杀你,也不杀孩子,”疤脸汉子扯起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要让你熬到明天,让你一整夜都想着,天亮后我会先杀谁——是你疼爱的妻子,还是你护在身后的儿女。我要让你尝尝,那种每分每秒都等着失去最爱的滋味,就像我这十年,天天都在想我妻儿倒在血泊里的样子!”
阿禾扶着墙勉强站直,胸口的剧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可更痛的是看着孩子们惊恐的眼神。阿辰爬起来,攥着他的衣角小声哭:“爹,我怕……”阿糯更是缩在阿芸怀里,连哭都不敢大声。
“我不想杀人了……”阿禾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眼底翻涌着挣扎,“十年了,我没碰过刀,没伤过人,只想守着他们过些安稳日子……你为何连这点余地都不肯给?”
“余地?”疤脸汉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抬脚踹翻了院角的竹筐,编到一半的竹条散了一地,“我凌家满门没了的时候,谁给过我余地?你现在说不想杀人,当年你血洗我家时,怎么没想过放过我那刚满周岁的小儿子?”
他转身,用刀指着阿芸和孩子,语气里满是决绝:“明天天亮,我会来这里。你要是想护着他们,就带着刀来村口的老槐树下等我——要么你杀了我,要么我杀了他们。别想着跑,这村子前后我都安排了人,你们逃不掉的。”
说完,他不再看阿禾,带着两个手下转身就走,木门被重重甩上,留下满院狼藉和凝固的绝望。
阿芸再也撑不住,瘫坐在地上,抱着两个孩子失声痛哭。阿禾缓缓走过去,蹲下身,想摸摸孩子们的头,手却控制不住地发抖。阿辰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爹,我们怎么办?”
阿禾看着妻儿,又看向地上那摊刺目的血迹,还有散落在一旁的竹条——那是他昨天刚劈好的竹料,本想给阿糯编个新的蝴蝶竹篮。十年安稳被一夕打碎,他以为早已尘封的刀光剑影,终究还是追了过来。
他深吸一口气,眼底的挣扎渐渐被一种冰冷的决绝取代。他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迹,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别怕,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们。”
他知道,疤脸汉子说的是真的——那人的世界里只剩复仇,根本听不懂“放手”二字。若想护住妻儿,他要么眼睁睁看着最爱的人死去,要么就得重新捡起当年的刀,撕开这十年的平和,回到那个他早已逃离的血腥江湖。
夜色渐渐漫进院子,阿禾坐在门槛上,看着屋里妻儿相拥而眠的身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老茧——那是常年握竹条磨出来的,早已没了当年握刀的硬茧。可此刻,他却清晰地想起了断刀的重量,想起了银雾涌动的感觉。
“既然非要逼我……”他低声呢喃,眼底最后一点犹豫彻底消散,“那就别怪我了。”
他起身走到院角,在柴堆最底下,挖出了一把用布裹着的短刀——那是十年前他隐居时,偷偷藏起来的,本想永远不再触碰,如今却成了护着妻儿唯一的办法。月光透过树叶洒在刀鞘上,泛着冷光,像是在提醒他:有些债,终究躲不掉;有些底线,一旦被踩破,便再也退无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