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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开！” 姜雨桐用力甩开他的手，婴儿车在石板路上剧烈摇晃。程念安的哭声引来了路人的侧目，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 是程柏言举着伞匆匆赶来。看到陈洛攥着姜雨桐的手，他伞面一斜，雨水瞬间打湿半边肩头：“这位先生，请自重。”
陈洛看着程柏言将姜雨桐护在身后，又低头望向婴儿车里哭得通红的小脸，突然笑了。那笑声苦涩至极，混着雨声消散在街头：“原来如此。” 他后退两步，行李箱滚轮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祝你们幸福。”
雨越下越大，姜雨桐望着陈洛远去的背影，怀里的孩子渐渐安静下来。程柏言轻轻擦去她脸颊不知是雨还是泪的水痕，低声说：“回家吧。” 婴儿车重新缓缓前行，程念安的拨浪鼓再次响起，清脆的声音穿透雨幕，惊飞了枝头避雨的麻雀。
暮色中的济世堂飘着当归的药香，姜雨桐捏着凉透的茶杯，看着杯中沉浮的枸杞，终于将白天的遭遇和盘托出：“他问孩子是不是他的……” 话音未落，半夏刚要倒进药罐的黄连洒出些许，在青石地面晕开深色痕迹。
“你怎么回的？” 半夏放下药杵，目光扫过姜雨桐无名指上的婚戒 —— 那是程柏言在孩子康复后补的求婚仪式上，亲手戴上的六爪钻戒。
“我给他看了亲子鉴定报告。” 姜雨桐苦笑，指甲无意识抠着杯沿，“可他看孩子的眼神，就像看到了从前的我。” 窗外的蝉鸣声突然变得刺耳，她想起陈洛转身时行李箱撞在梧桐树上的闷响，还有他被雨水打湿的后颈，和多年前在瑞士病房里，守着她输液时的模样重叠。
三天后的清晨，铜铃骤响。姜雨桐正给程念安喂山药粥，抬头便看见陈洛站在药柜前。他换了件藏青色衬衫，手里捧着牛皮纸包裹的礼物盒，盒角沾着新鲜泥土。“听说你们在研究非洲草药。” 他的声音像是反复练习过，“我在苏黎世认识位植物学家，这是他培育的变异罗勒，对呼吸道疾病或许有帮助。”
程念安突然咯咯笑起来，肉乎乎的小手伸向陈洛。姜雨桐本能地抱紧孩子，却见陈洛后退半步，喉结滚动：“我下个月就回瑞士。” 他将盒子轻轻放在柜台，转身时，姜雨桐瞥见他后颈新添的纹身 —— 是半朵未绽的莲花，和她锁骨处的旧纹身刚好能拼成完整的图案。
“陈洛。” 姜雨桐鬼使神差地开口。男人停住脚步，脊背绷得笔直。“大学的时候，谢谢你。” 她听见自己说。空气凝滞片刻，陈洛抬手抹了把脸，推门离去时，晨光斜斜照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几乎要碰到婴儿车里挥舞的拨浪鼓。
半夏在药碾子上碾着川贝母，听着姜雨桐的叙述，指尖微微用力，碎末细腻如粉。当听到 “陈洛” 这个名字时，她碾药的动作顿了顿，目光落在药柜第三层 —— 那里摆着当年姜雨桐从瑞士带回的薰衣草香薰，瓶身还缠着陈洛送的手工绳。
“他来做什么？” 半夏的声音轻得像药雾，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锐利。
姜雨桐摸着孩子的虎头帽边缘，低声说：“他送了草药，说下个月回瑞士。” 半夏将碾好的药粉倒进纱布袋，突然冷笑一声：“早干嘛去了？现在装什么情圣？” 话音刚落，手里的药杵 “砰” 地砸在石臼边缘，惊得梁上的燕子扑棱棱飞走。
次日陈洛再来时，半夏正在给学徒们演示针灸手法。她余光瞥见男人站在门槛处，袖口还沾着昨夜的雨珠，指尖的银针突然刺入足三里穴三分 —— 比平时深了半分。“这位先生若是看病，请到候诊区登记。” 她头也不抬，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的手术刀。
陈洛递上草药时，半夏故意用镊子夹取，仿佛那是什么脏东西。“非洲罗勒喜湿热，沪上梅雨季容易烂根。” 她将盒子推回，银针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顾太太的药方里，从来不需要来历不明的药。”
当晚打烊前，半夏独自坐在诊疗室，翻出姜雨桐当年的治疗记录。某页角落有陈洛的字迹：“雨桐说中药太苦，能不能加块糖？” 字迹被水渍晕染过，如今看来像道淡淡的伤疤。她轻轻合上本子，窗外月光如水，照亮了药柜上程柏言送的翡翠镇纸 —— 那是他特意请人刻了 “平安” 二字，说要镇住所有阴霾。
第三天陈洛的航班起飞时，半夏正在教姜雨桐辨认蕲艾。手机弹出条陌生号码的短信：“谢谢当年你骂醒我，让我没耽误她治病。祝她永远平安。” 半夏看着短信，将碎艾绒放进香囊，封口处系了个紧实的死结。有些故事，终究要像这艾香，封存起来才不会伤人。
梅雨渐歇的傍晚，半夏关了济世堂的雕花木门，铜铃的余韵还在空气中震颤。她拎着煨好的百合莲子羹推开休息室的门，见姜雨桐正对着窗外出神，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碰到墙上程念安的满月照。
“再看下去，眼睛该疼了。” 半夏把温热的碗推过去，瓷勺撞在碗沿发出轻响，“尝尝，加了你最爱吃的桂花蜜。”
姜雨桐搅着碗里的莲子，看蜜色的涟漪一圈圈荡开：“你说，人真的能彻底放下过去吗？” 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醒回忆里沉睡的人，“那天他转身时，我突然想起有一年雪夜，他也是这样……”
“小桐。” 半夏按住她颤抖的手，腕间的玉镯撞出清越的声响，“你还记得程柏言怎么追到这里的吗？” 她指着窗外那棵歪脖子桂花树，“他连续七天守在树下，说要等到你愿意看他一眼。”
暮色漫进来，姜雨桐的睫毛上凝着细碎的光。
“陈洛是你寒冬里的炭火。” 半夏将凉透的药渣倒进铜盆，火苗腾地窜起来，映红两人的脸，“但程柏言是你的屋檐，是你往后余生遮风挡雨的家。” 她望着跳动的火焰，想起自己和陆云深一路走来的磕绊，“有些相遇是为了教会我们爱，有些相守才是命运的答案。”
夜风卷着药香涌进来，姜雨桐终于端起碗，甜润的羹汤滑过喉咙。程念安的啼哭声从里屋传来，她慌忙起身，发间的珍珠步摇轻轻晃动。半夏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往火盆里添了把艾草，青烟袅袅中，过去的故事渐渐化作灰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