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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者历3771年9月11日亥时二刻
昏暗的灯光映衬着一张冷然无瑕的面庞,可它不仅懂得映衬美,也懂得诉说疲累。
夜无寒最终还是放下了手中的笔,对于李世民的事,他本就花费了大量精力,又加班忙碌之前未尽的工作,一时有些心烦意躁。
但他似乎并不感到困倦,只是烦躁。
敏锐地,他感觉到了这股烦躁。
在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工作,往往事倍功半。
夜无寒深知这个道理。
于是他便换上一身衣裳,打算出去走走。
近日极夜教的众人都已放了假,昨日秋本九泉和华灵清也已乘上各自的车返乡去了。
唯独剩下夜无寒一人在工作,不过身为一教之主,这也理所当然。
……
夜无寒从后花园地下室的楼梯走上来,刚拿出钥匙要打开地下室的门,就已经听到了外面淅淅沥沥的声音。
“嗯?下雨了吗?”
他重新走下地下室,从一个柜台旁挂着的一排伞取下一把墨黑油纸伞,随后才打开地下室的门,来到后花园,走进夜王馆,离开夜王馆。
“夜兄?这么晚了去哪里?”
身后的房梁上传来陈林的声音。
夜无寒的目光撞进一片清辉里时,雨丝正借着月光舒展成透明的丝绦。
檐外雨势未歇,却在那青年身周凭空折转,仿佛有层无形的屏障托着千万颗雨珠,任它们在三尺外碎成银雾,他那袭红白长衫却始终熨帖如染,衣角连半点潮痕也无。
银白长发垂落如月华凝成的瀑布,几缕被风卷着拂过肩头,竟比檐角漏下的月光更显清冽。
背持的长剑在月色里流转,似有流萤沿着纹路游走——那不是剑在发光,是他周身散出的气息,让周遭的雨、月、风都成了陪衬。
他就那样静立在房梁上,半垂的眼睫投下浅淡的影,明明身处雨幕,却像站在云端看人间雨落。
雨点击打瓦檐的声浪在此刻忽然低了下去,只剩月光漫过他发梢的轻响,连空气里的湿意都仿佛被那柄未动的剑滤成了清露,沾不上半分俗尘。
这哪里是檐下避雨的过客?
分明是月光裁成的骨,雨水淬过的魂,长剑为心,清风作袍。
纵使雨帘如织,也遮不住那身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疏朗——是剑仙的孤高,也是看透人间风雨的淡然,仿佛这天地间的雨与月,都不过是他剑穗上偶尔拂过的流光。
“出去走走。”夜无寒淡声道。
“需要我陪你吗?”陈林问道。
“不必了,我喜欢独赏雨夜。”
夜无寒说罢撑伞而去。
他的身影在寒风之中,尽显孤绝。
陈林在,夜无寒品悟不到它的美。
油纸伞面承着雨珠,每走一步便有银线簌簌坠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细碎的响,倒像是替这沉默的背影敲着拍子。
风卷着雨丝斜斜扫来,掀动他衣袍边角,却连半分暖意也卷不走——那背影里的冷,是浸在骨子里的,比这秋夜的雨更清冽,比檐角的月光更孤高。
渐行渐远时,伞骨在雨幕里支起一道孤影,像水墨画里被浓墨晕开的一笔,边缘却又被月光描得分明。
雨还在下,月光却似更亮了些,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铺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随脚步轻晃,倒像是与这雨夜签下了无声的契,独来独往,自成一方天地。
直到那抹伞影拐过巷口,融进更深的雨色里,只余下雨打芭蕉的声,和空气中残留的、属于孤独的清寂。
仿佛这雨夜本就为他而生,无需旁人共赏,便已美得惊心动魄
人间独行烟雨客,墨衣轻敛夜尘风。
月叩油伞低声问,淅沥青阶孤语灯。
长安深巷犬初静,漾波小桥秋知意。
妄谓此身同清风,骨寒催醒万千思。
[PS:夜,真的很适合人思考。]
……
今夜有月,有雨,有秋风,这是任何感性之人不会错过的良辰美景。
夜深人静,秦雪月偷偷从秦府跑了出来。
她今夜睡不着,不,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
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素纱襦裙,裙摆绣着几枝疏淡的玉兰花,花瓣边缘用银线勾了细边,被风一吹,便像落了满身流动的月光。
外罩一件浅碧色的短襦,料子是极轻薄的鲛绡,雨丝落在上面,只洇开几星细碎的湿痕,倒像是替那碧色添了几分水润的灵气。
脚上是一双软底的云纹锦鞋,踩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悄无声息,正合了她此刻偷跑出来的小心思。
发间未插金钗珠翠,只松松挽了个堕马髻,用一支白玉簪固定着,几缕碎发被秋风吹得贴在颊边,沾了点微凉的雨珠,衬得那张本就清丽的脸,更添了几分惹人怜的苍白。
她拢了拢衣襟,指尖触到襦裙内侧缝着的一小方香囊,里面装着风干的紫罗兰——那还是去年暮春,她亲手摘了酿的,如今香气淡了,却总舍不得丢。
就像这一身素净的衣裳,明明不适合这样的雨夜,她却偏要穿,仿佛借着这月白与浅碧,能让心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忧,也跟着轻淡几分似的。
这样的装饰,是福灵第一次陪秦雪月去她的秘密基地时候穿的。
这天地的别离到底是何人编织而成的?为何总是在最贪恋暖意的时刻,扯断那缕相牵的线。
就像此刻的雨,偏要打湿檐下那盏为归人留的灯;就像这风,总在转身时掀起衣袂,却不肯捎去半句未说尽的话。
你看那月光,明明清辉遍洒,却偏要被乌云割成碎片,一半落在她离去的路,一半困在我倚栏的窗。
春时折的柳,秋来已成枯枝;昨日欢饮的杯,今夜只剩残酒。
秦雪月学会了喝酒。
连这香囊里的紫罗兰,都懂要把香气藏进光阴里,偏这别离,总来得这样直白——不等你把“珍重”说圆,不等我把泪痕拭干,便已隔着山长水远,连梦里的相见,都要隔着一层雾,辨不清是真是幻。
秦雪月撑着伞,提着一篮紫罗兰,一路走啊,走啊,终于是走到那曾经与她一同悄悄溜出府中,赏柳,赏河,赏月的小桥。
四周的寂静带来了令人不安的危机,可雨夜,又分明地加强了能够与之抗衡的勇气。
秦雪月扔掉了伞,任由雨滴沐浴她,最好将一切痛苦洗涤。
她将手缓缓伸入花篮之中,轻轻抓起一把紫罗兰花瓣,将抛掷空中,抛向冷月,最后落入泉中,携着流光漂向不知处。
她嘴中不禁喃喃自语,却又带着微笑:“福灵,自你离去后,家里能陪我说话的,只有园中你与我一同种下紫罗兰花园。”
她再次捻起片片花瓣,抛去。
“而后来,又有能陪我说话的了——夜公子。他的话语总是那么令人安心,总是能够戳中我心底里的那些事儿,我那时一度觉得自己是这天地间最幸运的宠儿。”
秦雪月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夜卫国的面庞,嘴角带着几分春意萌动的笑意。
但这抹笑转瞬即逝。
“可他牵动起我的情丝,便总匆匆而去。”
“我发现,他似乎很了解我,可我却一点也不懂他。”
“他总是很忙,可自私的我,总是认为他并不爱我,爱我,或许就该永远陪伴在我身边。”
“小时候,陪在我身边最多的不是父亲,而是家里的众多老师,他们教我礼仪,教我学书,却从不教我,人世是什么?男女情长又是什么?”
“我不懂,那时也觉得我的人生或许就该这样。接受家族的培养,最后,被当做货物卖出,成为他人的床下奴。”
“不过幸好有你,是你带我走出了自己的小世界,是你告诉我世界有多大,也是你让我明白了,爱情为何物。”
“现在的我,竟是无比羡慕你和柳公子,至少,你们从来都互相爱慕着。”
“而我……”
说到这里,秦雪月的声音不禁哽咽,脸上流下的晶莹,不知是雨还是泪,然而,带着明显哭腔的抽泣声回答了这个问题。
“而我却发现,发现夜公子他似乎并不喜欢我……”
“尽管我多次主动向……向他表达爱意……甚至……甚至将自己的一切都要交给他……”
“可他拒绝了我,很明显……很明显地拒绝了我!”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