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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镇政府斑驳的玻璃门，消毒水混着油墨的气味扑面而来。张景刻意放缓脚步，让眼睛适应室内略显昏暗的光线。走廊两侧的宣传栏贴满了脱贫攻坚成果照，画面里村民们举着存折笑容满面，与他上午在街头见到的愁容形成刺眼反差。他低头看了眼胸前的工作牌，"陈远 金沙区政策研究室"几个字在荧光灯下泛着冷光。
"同志，找谁？"值班室的老门卫从报纸后抬起头，老花镜滑到鼻尖。
"您好，我是区里来做三农调研的。"张景递上介绍信，"想和凌书记对接下工作。"
老门卫接过信反复端详，喉结滚动着吞了口唾沫："凌书记这会儿在开会，您...先去二楼办公室等着？"他说话时眼神游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介绍信边缘，仿佛那是块滚烫的烙铁。
“这个人是金沙区政策研究室的研究员吗？怎么他看起来不像啊？这三农调研可是一个敏感的话题。他怎么会来调查三农问题的？这个问题我们的凌书记和万镇长可是打过招呼的。”
想到这里，那值班的老李头便赶紧摸出了手机给凌书记打了电话。
踏上楼梯的瞬间，张景听见身后传来压低的通话声："有个区里的调研员...嗯，我看证件倒不假...行，我盯着。"他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藏在内袋的录音笔，金属外壳贴着皮肤沁出冷汗。二楼走廊尽头的会议室虚掩着门，激烈的争吵声漏出来。
"...上面来检查怎么办？那些账本..."一个尖锐的女声。
"慌什么！"凌家豪的声音混着茶杯重重砸在桌面的闷响，"万凌霜，你下午带几个人去李家老屋，别留把柄。反正，这李家两姐妹前段时间不是说区委王大壮书记和区政府的王小壮副区长没有良心，抛弃她们去找了女富豪做女朋友，这就是故意抹黑咱们的王书记和王副区长。他们两个不好出面报仇，咱们就完全可以利用这件事情来整死李家！"
张景瞳孔微缩，“这李家老屋不就是指的是李清兰两姐妹的家嘛？这件事情后来都调查清楚了，根本就不关李家人的事。凌嘉豪，万青，你两个混蛋竟然借王氏两兄弟之名来报复李家敛财，你们好狡猾好狠毒呀！”他本想站在门外再听一会，突然，一阵皮鞋跟敲击瓷砖的声音突然从转角传来。他立刻转身装作查看墙上的岗位职责表，余光瞥见万青夹着文件夹匆匆走过，袖口还沾着半片草叶——和上午李清兰父亲裤脚的一模一样。
"小陈同志？"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张景几乎屏住呼吸。转身时，凌家豪正倚着门框，金丝眼镜反着冷光，西装口袋露出半截雪茄盒，"区里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临时安排的突击调研。"张景挤出笑容，"想真实了解下政策落地情况。"
"欢迎欢迎！"凌家豪上前拍他肩膀，古龙水味混着烟味扑面而来，"不过今天实在不巧，镇里在筹备招商引资，我恐怕没时间陪你。小王，"他冲路过的科员招手，"带陈同志去资料室，把这季度的工作总结都拿出来。"
资料室的白炽灯滋滋作响，铁皮柜上积着厚厚一层灰。张景翻看着装订整齐的文件，表面数据漂亮得令人咋舌：鱼塘集体化完成率100%，惠农补贴发放率98%，村民满意度调查表上全是鲜红的"满意"。但当他抽出其中一份鱼塘承包合同，指腹立刻摸到纸张接缝处的胶水痕迹——这显然是重新拼接过的文件。
窗外突然传来汽车引擎声，张景掀开百叶窗一角，看见两辆面包车停在镇政府后门，万青正指挥几个人往车上搬纸箱。阳光掠过纸箱侧面的标签，"太平镇财政所"几个字一闪而过。张景抓起相机快速连拍，镜头却突然被黑影挡住。
"陈同志在拍什么？"万青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两名壮实的男子。
"拍墙上的制度表，准备带回去做参考。"张景把相机翻转展示，屏保画面正是歪歪扭扭的值班制度。他余光瞥见万青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知道对方没发现内存卡里的照片。
"资料慢慢看，"万青皮笑肉不笑，"要是缺什么，尽管说。"
等人离开后，张景长舒一口气，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他注意到资料室角落有个未上锁的铁皮柜，拉开抽屉，泛黄的会议记录册上赫然写着："关于调整特困户补贴发放标准的会议纪要——202X年X月X日"。
翻开内页，原始记录显示应发放金额是现有数据的三倍，修改处的签名龙飞凤舞：凌家豪。张景心跳加速，正要继续翻看，走廊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他迅速用手机拍下关键页，将册子塞回原位，转身时正撞见凌家豪领着一群西装革履的人走进来。
"小陈，这是来考察的投资商。"凌家豪意味深长地笑着，"你先回招待所休息，明天再继续工作？"
同时，凌嘉豪的话语里还带着明显的威压。
张景点点头，只好悻悻地走出这间资料室。
可是，还没有等他出资料室的门，凌嘉豪便在后面冷冷地问了一句：“小陈，陈研究员，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面？或者说我们是不是认识啊？”
张景赶紧站住回头笑道：“是吗？咱们俩会认识？应该是不可能吧？”
那凌嘉豪狠狠地盯着张景看了大约十秒钟左右，这才抱歉地笑了一声道：“也许我真的是看错了——不过，你的声音和身材都和我认识的一个大领导长得太像了！”
张景赶紧摇摇头道：“可惜了，我不是你说的大领导。”说罢，这才迅速地走出了门。
走出镇政府时，夕阳把张景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那些照片和录音像是随时会炸开的惊雷。但他清楚，这些还只是冰山一角。凌家豪和万青如此明目张胆地销毁证据、篡改文件，背后必然有更庞大的利益网络。
夜幕降临时，他站在招待所窗前望着镇政府方向，下定决心：这场与权力暗流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