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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鲁木齐的六月中旬，烈日把空气烤得发烫，蝉鸣声像煮沸的水咕嘟作响。北门洗浴中心地下室经过五天的奋战，拆除工作终于告一段落。最后一辆垃圾车轰鸣着驶出工地时，赵修伟抡起沾满灰的毛巾狠狠擦了把脸，黑黢黢的脸上露出两排白牙：“陈工！这些破烂可算清干净了！”
陈默站在临时搭建的脚手架旁，工装裤膝盖处磨得发亮，他仰头望着头顶错综复杂的管线，喉结上下滚动：“兄弟们辛苦！待会儿材料车就到，水电管材和防水卷材优先卸货，码放整齐！” 话音未落，工地外突然传来汽车喇叭声，运货的卡车一辆接一辆鱼贯而入，轮胎碾过碎石路发出 “咔嚓咔嚓” 的脆响。
许有智戴着沾灰的安全帽，手里攥着送货单一路小跑：“第一批材料到了！赵工，快安排人验收！” 他黑红的脸膛被晒得发亮，眼镜片上蒙着层薄灰。赵修伟扯开嗓子吆喝：“东边那组人，先把 PVC 线管卸下来！注意轻拿轻放，别磕坏了管件！”
工人们立刻忙活开来，现场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两个壮实的汉子抬着一卷防水卷材，脚步蹒跚地往仓库挪，嘴里喊着：“一、二！起！” 汗水顺着他们脖颈的纹路淌进衣领。陈默蹲下身，指尖摩挲着刚卸下的镀锌钢管，仔细查看管壁厚度，又掏出卡尺测量管径：“这批管材厚度达标，但接口处有毛刺，许工，记下来让供应商整改。”
“陈工放心！” 许有智一边记录，一边抹了把额头的汗，突然瞥见卡车后斗的水泥袋，眉头皱成疙瘩，“等等！这批水泥怎么不是咱们定的天山牌？” 司机师傅跳下车，挠着板寸头赔笑：“哎哟许工，天山牌临时缺货，老板说这个昆仑牌质量也一样！”
“胡球说！” 赵修伟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工装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不同品牌水泥的凝结时间和强度都有差异，防水工程出问题谁负责？” 他转身看向陈默，眼神带着询问。陈默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的灰尘，目光如炬：“退回去，就按原计划的品牌送。工期再紧，质量也不能打折扣。”
正当现场忙碌得热火朝天时，陈默的手机突然在裤兜里震动。他掏出来，看到是谢安宁的号码，心头莫名一跳。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夹杂着电流声的怒吼：“陈默！你快来银川路！酒店电表跳闸了，电力局说再不交电费就断电了！” 陈默握着手机的手骤然收紧，谢安宁鲜少在电话里失态，这次显然情况紧急。
“老大，您先别急，我马上到！” 陈默扯开嗓子回应，转头冲赵修伟喊道：“这边先交给你！有问题随时打电话！” 说罢，他摘下安全帽扔给旁边的黄晓军，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工地。毒辣的阳光瞬间裹住他，汗水很快浸透了后背。
在北门大街拦出租车时，陈默心急如焚，挥舞手臂的动作幅度比往常大了许多。终于有辆绿色富康出租车急刹在路边，他拉开车门就钻进去：“师傅，银川路二毛，越快越好！” 司机师傅瞥了眼后视镜里他焦急的神色，猛踩油门，车轮卷起的热风扑在陈默发烫的脸上。
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陈默却觉得每一秒都无比漫长。他望着远处高楼大厦间若隐若现的酒店轮廓，脑海中闪过谢安宁办公室里那个永远冒着热气的茶缸，还有徐业华翻看账本时专注的模样。酒店从筹备到开业，他倾注了无数心血，如今竟陷入这般困境。
出租车在酒店门口急刹，陈默扔下一叠钞票就往大堂冲。大门还没有完全打开的情况下他却直接侧身挤了进去。大堂里冷气微弱，水晶吊灯只亮着零星几盏，前台小妹正对着蜡烛算账，烛光把她的影子投在墙面上，忽明忽暗。
“陈哥！谢总在办公室！” 小妹看到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喊道。陈默点点头，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梯。二楼走廊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应急灯发出微弱的绿光，照得人心里发怵。他抬手敲了敲谢安宁办公室的门，不等回应就推门进去。
屋内烟雾缭绕，谢安宁瘫坐在真皮沙发上，手里的软中华燃到尽头，烟灰簌簌落在米黄色地毯上。茶几上的茶缸早没了热气，徐业华抱着账本坐在一旁，眼眶泛红，金丝眼镜滑落至鼻尖也没顾得上推。
“老大，什么情况？” 陈默关上门，声音带着喘息。谢安宁抬起头，国字脸上满是疲惫，眼角的皱纹比往日更深：“唉，生意太差了。旅游淡季加上周边新开了两家酒店，客房入住率不到三成，账上根本周转不开……” 他狠狠吸了口烟，烟雾从齿缝间缓缓吐出。
徐业华抹了把脸，声音沙哑：“电费拖欠了2万七，物业说今天必须结清，不然……” 她没说完的话悬在空气中，沉甸甸的。陈默走到办公桌前，看着摊开的财务报表，密密麻麻的数字刺得他眼睛发疼。
“我来付。” 陈默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却坚定。谢安宁和徐业华同时抬头，眼神里满是震惊。“陈默，这不是小数目……” 谢安宁的喉结上下滚动。陈默摆摆手，掏出钱包里的银行卡，指尖摩挲着卡面凸起的数字：“当年要不是您带着我入行，哪有我今天。酒店是咱们的心血，不能就这么倒了。”
他转身走向财务室，脚步沉稳。走廊里的应急灯突然闪烁两下，像是在为这场危机的转机而雀跃。交完电费回到办公室时，陈默看到谢安宁正站在窗前，望着楼下重新亮起的酒店招牌。“走，去工地看看。” 谢安宁头也不回地说，“顺便商量下洗浴中心的事儿，得抓紧了。”
陈默跟着谢安宁走出酒店，晚风裹挟着夜市摊的烤肉香扑面而来。远处的霓虹灯光影交错，映在两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他们并肩走向停车场，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一起打拼的时光，无论前路有多少风雨，只要齐心协力，总能闯出一片天。
